大概是聽出了商夏語氣之中的冷意，晉王臉色沉了下來，開口警告：“商夏，我若有任何閃失，整個望京城所有人都會跟著陪葬。”

    他並非真的不怕，隻是從來以強權壓迫，不把百姓們放在眼裏罷了。

    現如今，他身邊已沒了青龍衛，手上又無可用之人，若是……

    不！商夏不敢！

    以商夏的性格，商夏若是要殺他，早就殺了，不會把他的命留到現在。

    既然商夏把他留到現在，那就隻有一個作用，便是作為籌碼。

    商夏斷沒有毀了自己手中籌碼的道理。

    想到這裏，晉王的心情稍微放鬆下來。

    商夏也不吭聲，神情始終清淡，她兩手背在身後，閑庭信步般往前走去。

    晉王的警告就如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哪怕再大的力道，也沒砸出聲音來。

    他嘴角抽了抽，目光沉沉地看著前麵商夏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大街兩旁的門縫裏麵傳來嗡嗡議論，有的人家甚至開大了門縫，睜大了眼睛往外瞅，其中一戶人家中，甚至有幾個腦袋都在往外探。

    “是商夏姑娘。”

    大家首先看到的，是走在前麵一身氣質卓然的白衣女子。

    緊接著，才看到跟在商夏身後，模樣大變的晉王。

    “那是晉王嗎？”有人疑惑地問，“瘦成這樣了？”

    “是，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

    “商夏姑娘這是帶他去哪兒啊？”

    “再往那邊走，是菜市口。”

    “……”

    議論聲持續不斷，且愈演愈烈。

    空曠荒涼的大街上，商夏當先走在前麵，她身旁跟著百姓們不認識的黑袍男子，兩人沒說話，隻是往前走。

    忽然之間，從街道兩旁的小巷子裏衝出四個身穿短打的年輕小夥。

    見他們盯著自己看，晉王目光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冷嘲熱諷：“三王的大軍打過來了，還不趕緊回家躲著？”

    小夥們滿臉憤怒，卻二話不說，衝過去就按住晉王，其中一人利落地用麻袋套住晉王的頭，另外的人幫忙把麻袋往下拉。

    “喂！喂！你們幹什麽？”

    一人使勁朝著麻袋踢了一腳，把晉王按倒在地上，死死壓著，另外三個便揮起手中的棍棒，照著晉王身上就是一頓打。

    “打死你個禍國殃民的狗晉王。”

    “打死你！”

    “打死你……”

    晉王身上挨著拳腳，痛得冷汗淋漓，他被麻袋蒙著腦袋，也看不到外麵，隻急得扯著嗓子拚命大喊：“商夏救我！快救我！”

    商夏和戰九州早在晉王被套上麻袋的時候，就已回過頭來。

    兩人就站在晉王麵前，卻是一動也沒動。

    商夏的袖手旁觀，頃刻間讓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原來，商夏姑娘並不是要保護晉王……

    就算是要帶晉王去什麽地方，但也是容忍有人揍晉王的。

    “商夏！商夏！”

    晉王痛得哎喲連天，嘴裏還不住喊著商夏的名字。

    四個小夥子並不把晉王往死裏打，隻是揍了一陣便停手，齊齊撤了。

    戰九州看著大街兩旁緩緩打開的大門，從裏麵陸陸續續走出天幽國百姓，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商夏可真是會安排……

    她一言未發，卻好似在敲鑼打鼓地大喊：快來吧！想揍晉王的都過來！

    晉王麵色鐵青，扭動著受傷的身體，從麻袋裏鑽了出來。

    他原本就淩亂不已的頭發，此刻已經完全鬆散了，瘦得皮包骨一般的臉上一片青紫，手上受了傷，腿腳也不利索了。

    “商夏，你想讓整個望京城的人……”話未說完，晉王的聲音就啞了。

    在他周圍，不知何時已圍滿了人，一雙雙大大小小黑黝黝的眼睛，就像是要吃人一般，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那些關閉著大門往外偷看的百姓，此時都打開了門，到了這大街上來。

    百姓之中，忽然有一人問道：“商夏姑娘，我們可以打死晉王嗎？”

    “殺人者犯法。”商夏輕言細語回答。

    “我們不殺人，隻想揍這禍國殃民的晉王一頓。”

    “請大家讓一讓，我們要去菜市口。”商夏答非所問。

    她轉過身來，抬起腳繼續往前走去，白衣飄飄，風華絕代，筆直挺拔的身影讓人一見難忘。

    有聰明人已明白，商夏姑娘的意思是，隻要不殺晉王，他們想做什麽都可以。

    “商夏……”晉王感覺情況不妙，連忙朝著商夏追了上去，但這無法阻止第一個臭雞蛋砸在他腦門兒上。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寂靜，整個大街上落針可聞。

    蛋殼落到地上，蛋液粘在晉王的臉上。

    下一瞬，百姓們就像是爆發了一般。

    抓起籃子裏的臭雞蛋，爛菜葉，甚至還有小石頭，一股腦朝著晉王扔去。

    一旦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事情似乎就是順理成章了。

    還有人提來了糞便，朝著晉王頭頂潑去。

    “啊！我殺了你們！”

    晉王尖聲大叫，他胡亂地揮動著雙手，使勁往地上跺腳，卻甩不開滿身的糞水。

    他想要往商夏靠攏，卻不知何時，一隻腳勾住他的腿，將他絆倒在地上。

    緊接著，有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拳頭落在他身上，還有人用饅頭堵住了他的嘴。

    晉王努力把饅頭吐出來：“商夏……救我……”

    有人再次把饅頭塞入了他口中，塞得更深。

    “商夏姑娘就不怕有人把晉王給打死了？”

    戰九州親眼目睹這一切，心中已是百轉千回，越是近距離地了解商夏，他就越是覺得心驚。

    這女人膽子實在太大！

    “大家心裏有數。”商夏對戰九州微微一笑，腳步不停。

    “百姓下手能有什麽數，是這中間有商夏姑娘的人盯著吧？”

    說白了，一切都在商夏的引導和操控下，這個女人看似什麽都不在意，其實心思縝密得可怕。

    今晨在來找他下棋之前，她就已經謀劃好一切了吧？

    她為什麽帶他跟來？

    是想讓他了解她？還是更忌憚她？

    商夏笑而不語，回過頭來，輕言細語對百姓們勸道：“大家別這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急紅了眼的百姓沒幾人聽到商夏的勸，下手自然也沒停。

    商夏回過頭來對戰王攤了攤手，神色一片無奈：“你瞧，我勸也是白勸，勸不住。”

    戰九州：……

    這不是勸，這是在說悄悄話。

    不知何時，晉王嘴裏的饅頭終於掉了出來，尖聲厲叫：“有本事你們殺了我！有本事殺了我啊！”

    晉王頂著滿身臭味，當著所有百姓的麵，通紅著一雙眼睛，毫無尊嚴地哭了出來。

    人群中，有人開口：“不能殺他！商夏姑娘說了要帶他去菜市口。”

    “對！我們不能讓商夏姑娘交不了差。”

    “想死？沒那麽便宜！”

    大家都記得，相府大小姐是有官職在身的，他們不能給大小姐添麻煩。

    晉王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絕望……

    這一刻，他真恨不能一刀抹了脖子死了才好，可他不能死！

    他一定要活下去，他弟弟就在望京城外，一定會救他。

    他一定要活下去，要報仇！

    “商夏！”

    晉王哭著喊出兩個字來，滿口的糞味讓他嘔吐了出來。

    “商夏！商夏！”

    晉王不停地喊，他知道，隻有這個女人才能救他。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屠了整個望京城，讓這裏血流成河，讓這些該死的螻蟻為他們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

    商夏始終也沒有回頭，她和戰九州有說有笑，悠然漫步般走向菜市口。

    在那裏，一位包著紅色頭巾，抱著一柄大刀的劊子手，已巋然立於斷頭台旁。

    戰九州心下一驚，商夏竟不是要私自處決戰九州，而是要問斬。

    可商夏，沒有那樣的權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