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寅時，整個大梁皇城已經萬籟俱靜。
    整座城池仿佛都進入了沉睡。
    秦王府附近，一個身影出現了。
    依然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黃銅麵具，遮住了除了眼睛之外的所有五官。
    這個人出現時，其身體四周的虛空都呈扭曲狀態。
    其每走一步，虛空都跟著扭曲震顫一下。
    他明明就在秦王府外，卻又像是身處在另外的時空裏。
    ……
    此時，君無邪他們正在王府內院的桌子旁喝茶。
    暗淡的月光下，他們看上去有些朦朧。
    就在這時，王府法陣結界突然動蕩了一下。
    隻有瞬息的動蕩，隨即又恢複正常。
    與此同時，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憑空般出現在了內院裏。
    此人一出現，整個內院的氣溫直接凍結了。
    然後，內院的所有東西，不管是地麵還是樹木，亦或是石雕，迅速結出黑冰，溫度驟降。
    月光消失了，天穹上，一片黑色的天幕，黑色雪花紛紛。
    那是黑色的堅冰，覆蓋了上空，內院四周亦是如此。
    整個內院都變成了黑色的冰天雪地。
    梁婉兒驚得瞬間站了起來。
    她打量著天空與四周，身上亮起淡紫色仙光。
    此時的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是皇室的寒冥仙訣，寒冥之力演化的神通。
    意味著，來人是皇室中人。
    而皇室裏麵有此等修為者，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除了前幾代的小部分親王，便隻有皇祖們才此修為。
    隻是不知今晚來的是哪個！
    “你連我都要殺麽？”
    梁婉兒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意，不止針對元初和秦可清，還針對自己，將這裏的每個人都鎖定了。
    這是準備不留一個活口！
    “婉兒，不要怪我無情。
    你走錯了路，違背了皇室成員應該承認的職責。
    沒想到，你竟然與你皇兄作對，幫著外人。
    如你這般皇室血脈，不要也罷。
    如果今晚不處決你，他日你恐將為皇朝帶來禍亂。”
    黑衣人說到這裏，目光落在秦可清和君無邪身上，“元初，你身為縉雲親傳，十六品絕代之姿，本該有著輝煌的未來，不可限量。
    隻可惜，你偏偏要來大梁，還幫著秦王府對抗皇室，甚至踐踏皇室尊嚴。
    這樣的你，怎能活著離開大梁。”
    “你既然知道他是縉雲親傳，可有想過這麽做的後果？
    且不說縉雲仙宗其他強者，單說元初的師尊，那可是太上供奉，起碼是起源之境的存在！
    他若死在大梁，你們必會遭受滅頂之災！”
    “唔，事到如今，你們還以為元初縉雲親傳的身份能拿來做擋箭牌嗎？
    今夜，你們死在這裏，不會有任何人能查出來是誰做的。
    我們自有辦法抹去所有痕跡，即便是元初的師尊使用神通追溯，也難以知曉真相。
    沒有證據，即便縉雲仙宗是頂級道統，也不能對大梁出手，這是天道規則！
    一旦違背，無故屠戮大勢力，縉雲這種頂級道統，必遭天譴！
    因此，你們還是認命吧。”
    黑衣人說著舉步走來，“元初啊，你這般絕代之姿，要是能為我們所用，那該多好。
    可你明顯不可能為我們效力，注定會站在我們的對立麵。
    因此，你的結局唯有一死，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結果。”
    “是呢，誰也無法改變的結果。
    我們現在真的好怕呢。”
    秦玉在秦可清旁邊揶揄。
    她根本不擔心，元初公子的師姐深不可測，應該不會比這個黑衣強者弱。
    “嘴倒是挺硬的，那就看看是我的仙術強，還是你們的骨頭硬！”
    黑衣強者明顯被激怒了。
    秦可清身邊一個侍衛統領都敢這般對自己說話了。
    哢嚓——
    天穹上，那黑兵天幕道紋繚繞，發出堅冰碎裂般的聲音。
    道紋交織，演化一張巨大的道圖，轟隆一聲，自天穹上鎮壓下來。
    “不知死活！”
    長公主梁婉兒正要施展仙術對抗，桌子對麵的錦瑟突然開口。
    冷冷的聲音落下，鎮壓下來的道圖刹那崩開，化為漫天黑色光雨。
    所有來自道圖的壓力，瞬間消失殆盡。
    與此同時，黑衣強者身軀巨震，如遭巨力撞擊，轟的一聲飛了出去，身體後弓，四肢前伸，麵具脫落，血液從嘴裏噴出。
    除了君無邪，其他人全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秦可清，長公主，秦玉，以及長公主身邊的人，滿臉呆滯，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直到那個黑衣強者轟然墜地，將地麵砸得裂痕遍布，發出一聲慘叫，揚起幾片落葉，她們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你……咳……咳咳……你……”
    黑衣強者滿口都是血，左手捂著胸口，掙紮著從地上翻爬起來。
    他驚恐地看著錦瑟，一說話，大口的血液就往外麵湧，被自己的血嗆了好幾下。
    突然，那黑衣強者，一聲驚叫，身體難以自控地飛到君無邪麵前，隨即仿佛被當頭鎮壓，雙腿一曲，跪在了地上。
    “你們……”
    他驚恐且憤怒，雙目圓瞪，眼珠都鼓出來了，眼球布滿血絲，看起來十分的猙獰，麵部扭曲變形，宛若厲鬼。
    遭受如此屈辱，是他從未想過的，更沒有想到會是在今晚。
    身為鴻蒙之境的強者，在這大梁，可以說是頂級強者了。
    不曾想今夜在這裏遇到如此恐怖的對手。
    元初身邊，竟有這樣的人護道！
    縉雲仙宗的人不是說元初身邊沒有強者保護嗎？
    怎會如此！
    早知道自己就不來了。
    悔不當初！
    可為時晚矣！
    “皇……皇爺爺，沒想到竟然是你……”
    此時，長公主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麵容，認出了其身份，也讓她的心裏十分難受與糾結。
    都說皇家無情，可通常是指在位之人。
    皇爺爺都已經退了多少年了？
    父皇繼位又退位，皇兄都繼位數百年了。
    今晚，皇爺爺卻毫不猶豫，決然地要殺自己。
    可此時看到他如此淒慘的模樣，她心裏又有些不忍。
    不管怎麽說，他總歸是自己的親人啊。
    “梁婉兒，你個孽障，勾結外人對付皇室，你罪該萬死！
    隻恨我今夜不能親手擊殺你，為皇室清理門戶！”
    黑衣強者轉頭看向梁婉兒，對自己剛才的狠辣沒有半點愧疚，有的隻有冷酷無情。
    他並沒有了為了活命而裝著可憐，讓梁婉兒為自己求情。
    傷他的是元初身邊的強者，想來應該是縉雲仙宗的高層。
    梁婉兒根本不可能說得上話，更無法左右其意誌。
    以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在自己的後代麵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麵。
    他是大梁曾經的皇，萬萬人之上，九五之尊，怎麽可能低頭！
    “事到如今，你還想著清理門戶？”
    君無邪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黑衣強者臉上，啪的一聲，在這黑夜裏十分響亮。
    黑衣強者的臉上，頓時浮現一個掌印，眼神更是屈辱與憤怒至極。
    “你也是大梁曾經的皇，大梁怎麽走到今天的，這江山能守住，是誰的功勞。
    你皇孫為了皇權，陰謀算計國之柱石，目光短淺，愚蠢至極。
    你也如此愚蠢，看來你們皇室的男性都有蠢的基因遺傳下來。
    帶來的後果便是，你大梁皇室顛覆。”
    “不可能！你想顛覆我大梁皇室，你做不到！
    你怎麽敢那麽做，你如此做違背天道！
    我大梁每一代皇主登基祭天之時，都得到過天之認可，皆受命於天！
    你一個渝州西南域的道統親傳，憑什麽？”
    “我之意便是天意，沒有什麽不敢。
    你皇室將不久矣。”
    “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做到！”
    黑衣強者怒而狂笑，如果是皇朝內部爭鬥，皇位易主，天道不會降下懲罰。
    可是西南域頂級道統的人參與進來，可就不同了。
    頂級道統本來在某些事情上就有天道秩序約束，不得參與皇朝這等特殊勢力的爭鬥。
    一個皇朝的安定，關乎數百億人口，天道最為重視！
    “不信啊，那我讓你好好看看最終結果。”
    君無邪拍著黑衣強者的臉頰，啪啪聲響。
    這種羞辱的動作，令其內心氣到炸裂，深深的恥辱感，如萬蟻噬心。
    然而，他根本反抗不了，也無法阻止對方對自己的羞辱，隻能忍著這口氣，用赤紅的眸子瞪著君無邪。
    “廢了吧，性命留著。”
    君無邪的話，仿佛裁決之音，令黑衣強者如墜冰窖。
    他隻覺得身體突然劇痛，發出淒厲慘叫，體內洞天裂開了，星辰刹那枯竭，就連肉身強度都在此時大幅度降低。
    體內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不見，前後巨大的落差感，令其無接受。
    頓時，其麵若死灰，癱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似的。
    “滾回去，好好等著看你們皇室如何步入深淵。”
    君無邪說完，身邊的錦瑟隨手一拂。
    黑衣強者飛了出去，在夜空劃過長長的拋物線，掉在府邸之外的空地上。
    他翻爬起來，眼神陰冷怨毒地看著秦王府，卻發現腦海裏缺了一點記憶。
    此時，他記不得元初身邊那個強者的樣子了，就連是男是女都記不清了。
    無論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也想不起自己受傷的過程。
    隻知道自己被一個強者廢了修為。
    卻想不起自己是怎麽被廢掉修為的。
    “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不管你有什麽背景！”
    他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滿身的戾氣，消失在黑夜裏。
    ……
    秦王府內院。
    長公主心情複雜，深吸了口氣，微微調整了自己的心境，對君無邪說道：“謝公子留皇爺爺一命。”
    “長公主殿下在心裏可有怪我？”
    君無邪看著她的眼睛，讀懂了她內心的複雜。
    “不，此事怪不得公子，皇爺爺欲殺公子，公子反擊理所當然，能留下他性命，已是大度。”
    說到這裏，長公主梁婉兒微微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公子為何非要顛覆皇室，公子此來，莫非不隻是為了幫助秦王府，還有其他目的麽？”
    梁婉兒此時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悲哀。
    明知道對方要顛覆皇室，心裏的情緒應該反應激烈才對。
    可是不知道為何，自己心裏竟然並沒有強烈的敵意，隻有些許憤怒。
    她不明白，元初為何會突然恐將此地，以往也並未聽聞他與秦王府有什麽交集。
    幫助秦王府也就罷了。
    以他的身份與權勢，要保住秦王府並非難事，卻為何偏要顛覆皇室呢？
    “因為大世，也因為你的那些皇室宗親不配坐在皇位上。
    嗯，你若還想問為什麽，我隻能說，我說他們不配，他們就不配。”
    君無邪現在還不想跟梁婉兒解釋那麽多。
    “公子，本宮知道自己人輕言微，在你眼裏算不得什麽。
    但還是鬥膽請公子高抬貴手，饒皇室眾人性命。
    他們當中雖然有不少人該死，但並非全部都該死……”
    說著，她看向秦可清，投去求助的目光。
    秦可清有些為難，她對皇室恨之入骨，但對長公主卻心存感激。
    此時，她夾在中間，不知道如何是好，紅唇顫動，數度欲言又止。
    “長公主不必為難郡主，我答應你便是。
    除暗中針對秦王府的急先鋒，屆時其他人皆可活命。”
    梁婉兒聞言，心裏重重鬆口氣，秦可清也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左右為難。
    “郡主，秦玉，我有事情要與長公主單獨談談。”
    “好。”
    秦可清心裏雖然好奇他要談什麽，但還是帶著秦玉離開了。
    錦瑟靜靜離開。
    “你們都退下吧。”
    梁婉兒對身邊的屬下說道。
    這群女修是禦神仙府的人，當年她退位時，便跟著她了，一直到到現在，個個都是天驕。
    空曠的內院，隻剩下君無邪與長公主梁婉兒。
    “公子，有什麽話，請說吧。”
    梁婉兒此時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優雅高貴的氣質又回來了，甚至恢複了些許上位者的氣場。
    “在長公主心裏，是天下眾生與這乾坤宇宙的生滅重要，亦或是那些根本不把你當做親人毫無親情可言的皇室宗親重要？”
    “這……”
    梁婉兒愣住，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回答我，前者重要還是後者，說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梁婉兒一震，聽著麵前這個青年強勢的聲音，她不免有些恍惚。
    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在她麵前這般，就算是父皇與皇兄跟他說話都是很溫和的。
    “公子未免太強勢了些。
    公子說的概念太大了，天下眾生，乾坤宇宙，豈是本宮這麽一個小小的長公主去考慮的事情。
    至於皇室宗親，他們的確冷漠，無親情可言，在我心裏也算不得多麽重要。
    或許隻有父皇的分量比較重。
    不知公子為何有此一問。”
    “願意做大梁的皇嗎？”
    “什麽？”
    梁婉兒震驚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是說要顛覆皇室嗎，怎麽還讓自己做大梁的皇？
    “你隻要想做大梁的皇，我一定可以扶你上位。”
    “本宮雖不知道公子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不明白，公子如何能扶本公司上位。
    雖然公子身邊有著大梁任何人都無法匹敵的強者。
    但公子總不能讓你身邊的強者用武力逼迫皇朝各地臣服。
    那樣的臣服是不會長久的，朝臣也會貌合神離，陽奉陰違，國策根本無法實行下去……”
    “你擔心的這些都不是問題，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
    以後不要問這麽降智的問題。
    你隻需要回答我，想或是不想。”
    梁婉兒沉默，身前的雙手抓著衣裙，逐漸收緊。
    “想！”
    梁婉兒突然起身，對君無邪深深一拜，“菀兒懇請公子相助！”
    如今的局勢，如今的皇朝，如果自己不坐皇位，還有誰更合適？
    秦王肯定是不願意的，可清隻怕也不願意。
    不然，元初不會選擇扶自己上位。
    如果是其他人，她心裏是不願的，江山怎能交到其他人手上？
    大梁的未來，她想參與進去，想親手去打造一個盛世！
    事實證明，皇兄確實不是個好皇帝。
    盡管這些年來皇朝國力持續上升，但更多的是父輩的累積。
    皇兄無容人之量，心胸狹隘，善猜忌，以至於做出自毀柱石之事。
    這種事情，往後決不能在大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