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長得可美？”

    年僅七歲的女童仰著一張小臉，大大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求知欲。

    “啊？”納蘭成德一愣，緊跟著就被嗆住了，“咳咳咳。”

    “噗嗤”一聲，常寧先笑了出來，手搭在福全肩頭，對納蘭成德抬了抬下巴。

    “哎，成德，人辛丫頭問你話呢，聽到沒，那賣身葬父的姑娘，可美是不美？”

    納蘭成德哭笑不得的喊了一聲“五老爺”，若這話隻是辛夷問的，那他還能當是小女孩不知事，但等到從常寧嘴裏複述了一遍，他就著實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常寧擺擺手。

    “你喊爺做什麽，爺又沒去看過的。快著點，辛丫頭可是還等著呢。”

    納蘭成德無法，摸了摸鼻子，自閉道：“雖非花容月貌，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清秀佳人。”

    “多謝先生解惑。”辛夷忍著笑說道。

    能見到鼎鼎大名的納蘭才子如此窘迫之態，辛夷的惡趣味可謂是得到了極大滿足。

    “咦？辛丫頭這就問完了嗎？”

    常寧蹲下來與辛夷平視。

    “沒事，有五老爺在，辛丫頭完全可以再多問幾個。要是這家夥敢不老實，五老爺幫你捶他。”

    辛夷眼睛都彎了起來。

    不得不說，雖然這些人裏，康熙的金大腿最粗，而裕親王最能跟她扯上關係，但辛夷最喜歡的人還要數是恭親王。

    無他，隻因恭親王常寧是唯一一個會偶爾蹲下來跟她說話的人。

    當然，這和在她的努力下，孝莊已對她有幾分喜愛不同，通過辛夷觀察發現，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長女自幼被送進宮中的原因，一路上常寧對小女孩都挺和善，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最先注意到還隻是宮女身份的辛夷了。

    “回五老爺，奴婢已經問完了。雖然還有半個疑問在，但也無關緊要。”

    常寧覺得她這副小大人的模樣有意思得緊，外加他本就對那邊沒什麽興趣，心道若老祖宗一會兒真要罰小家夥，那他可得幫著說說情，他們滿洲的小姑奶奶，哪有因為一個漢女而受罪的道理。

    “行，那你說吧。”

    辛夷又笑了下，才轉過身對眾人行禮。

    “稟老爺、老祖宗、二位爺，想必您們剛也聽到了成先生所言。奴婢雖年幼，但自覺所見佳麗不知凡幾。而先生遠長於奴婢，隻有比奴婢更見多識廣的道理。”

    常寧正起身回走，聽到這話，順道抬手懟了他一下，壞笑道：“見多識廣哦~”

    “如此，這位姑娘能得先生一讚，想必在此地，也該算得是極出挑的人物了。”

    納蘭成德被康熙看了一眼，遲疑的點點頭。

    “那麽，這位姑娘既是長得清麗動人，所行亦是純孝之舉，何故引眾人圍聚，久久不散？難不成這偌大的保定府，就找不出一個善心人了嗎？”

    “此言差矣。”

    納蘭成德又開始忍不住的出聲反駁，讓辛夷覺得他早晚得栽在這憐香惜玉的性子上麵。果然後世有猜測賈石頭原型於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非是沒有善心人，隻是那姑娘葬父需十兩銀子，而此時街上多是平民百姓，銀錢難以湊手罷了。”

    辛夷笑了。

    “先生這話，倒正解了奴婢原存的半個疑惑。”又道：“敢問先生，原在家時，可知府中奴仆價格幾何？”

    “這……”

    納蘭成德平日裏哪會管這些事，別說他了，這裏有一個算一個，就沒知道的。

    甚至要他們來說，還覺得十兩銀子挺便宜呢。

    “奴婢不才，來前剛花十兩銀子買下一家四口。當然，丫鬟的價格是要高些，牙行那邊一般——”

    伸出一隻手，辛夷覺得自己這會兒特別像是頭上多出了兩隻角似的，晃了晃。

    “五兩哦，先生，隻要五兩銀子，就能在京中買下來一個品貌端正的丫鬟了。”

    “謔！”常寧驚訝道：“竟然這麽便宜？”

    雖然吃驚的人不僅他一個，但就隻有他表現了出來。

    “哎，成德，要爺說，你不是被人騙了吧，哈哈。”

    “這……這……這也不能一概而論，畢竟她還要葬父，就算銀錢上要的多些，也總歸是情有可原。”

    常寧點點頭，他其實對這些事情根本不在意。

    說白了不就是十兩銀子而已嘛，要不是剛納蘭成德突然抽風對上了辛丫頭，害得老祖宗開口要罰，他們早就走人了，哪裏還會在這邊站著的。

    辛夷歎氣：“所以奴婢才說為這姑娘的父親難過。漢家人最是講究入土為安，若她並非虛言做騙，而是真要葬父，那死者已矣，不趕緊發喪，卻做這般噱頭……”

    納蘭成德底氣不足的爭辯道：“但這姑娘不正是在為這事籌錢嗎？”

    “先生，人生百樣，窮有窮的活法，富有富的過法。便草席裹身，一方墳塋，莫非不可？”

    又不是後世最起碼還得給殯儀館交錢，這邊自己挖個坑、埋個人，難道不行？

    反正辛夷就一直沒能明白那些賣身葬父的，是個什麽邏輯。

    “或這家中都揭不開鍋了，還有要子女賣身為奴，風光大葬的道理？”

    納蘭成德無言。

    “你啊，這小小年紀，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孝莊笑著點了點辛夷的額頭，又問納蘭：“成德，你覺得辛丫頭這番解釋，可還滿意？可還惡毒？”

    “成德不敢。”

    納蘭成德先是對孝莊行禮，又對辛夷也抱了一拳。

    “成德先前失言，還請辛丫頭勿怪。”

    辛夷連忙避開，不好意思道：“沒有的，先生不必如此，也是辛夷班門弄斧，一點淺見，倒是耽誤了大家諸多時間，大家能不怪辛夷沒規矩便好。”

    說是大家，但辛夷的小眼神一個勁兒的往康熙身上飄去。

    大佬，給個痛快好不好？

    不是她想耽誤您金風玉露一相逢，實在是老祖宗在這，您要敢跟漢女有個什麽不清不楚，她實在怕他們這些閑雜人等會不能活著走出保定府啊。

    康熙自然不是瞎的，不會看不到她這麽明顯到可以被稱之為故意的小動作，但以往出於諸多可以遷怒的理由，他都是無視辛夷，今日倒是難得對她開了尊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