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寬敞的小屋子中，燭火劈啪作響，迸出了幾顆火星。

    沈千毅抬起鬥笠，看向孟清韻的時候，孟清韻恰好蘇醒，睜開了眼睛。

    “啪嗒。”

    沈千毅的鬥笠落在了地上。

    他怔怔地望著那雙盈盈秋水眸，心髒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快到他無法調整呼吸。

    刹那間，他想起了那場風沙，那場大雪，和在那場大雪中起舞翩躚的少女。

    時間仿佛在倒流，他體內的血液也在倒流，滿屋子都是他毫無章法的急促呼吸聲。

    鬥笠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孟清韻就確定，眼前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就是沈千毅。

    她曾在夢裏，夢到過萬毒教聖女初凝——也就是她的母親，與沈千毅相處的畫麵。

    夢中被稱作“沈郎”的男人，身上兼有將軍的威嚴與文人的儒雅，雖然夢境距離現實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但孟清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沈千毅。

    他蒼老了很多，皮膚變成了風沙侵蝕後的古銅色，但是眉梢眼角依舊保留著溫潤的氣質，像是他消磨不掉的符號。

    “爹。”

    小姑娘突然俏生生地喊道，沈千毅一時回不過神來，依舊怔怔地盯著她。

    “你……你叫我什麽？”

    “爹。”

    孟清韻語氣篤定道，“我是你和萬毒教聖女的女兒啊。”

    沈千毅臉上露出一種與他氣質不相符的呆愣和困惑，“我……我居然有個女兒……”

    “你是師父和師娘的女兒？”

    楚連衡驚喜地差點跳起來，“師父，你有女兒！你真的有女兒！我有媳婦了，我有媳婦了！”

    他用近乎癡迷般的目光看著孟清韻，“師妹，你太漂亮了，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遇到比你更漂亮的女子了，師父他老人家說過——”

    “一邊去！”

    沈千毅突然如夢初醒般，將楚連衡推到了牆角。

    他走上前，高大的影子覆在孟清韻身上，孟清韻抬眸望著他，笑吟吟地說：“爹，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沈千毅不說話，捏住她的臉，左右細看，還用粗糲的手指，在她的下顎處摩挲。

    “沒有人皮麵具。”孟清韻說。

    他又扒開孟清韻額前的碎發，視線沿著她的頭皮線緩慢地移動。

    “也沒有人麵蠱。”

    孟清韻被他略微粗糙的動作弄得頭皮發麻，嘟著小嘴撥開了他的手，“我就長這樣，如假包換。”

    沈千毅確定，眼前這個姑娘，真的和初凝長相無二。

    他居然有個女兒……

    “你今年多大？”

    他的語氣很輕，好像生怕嚇到這個可愛玲瓏的小姑娘。

    孟清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笨拙而又真誠的溫柔。

    和陸承瑾第一次看到憶錦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十六了。”

    孟清韻說道，朝他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沈千毅的目光變得幽邃而哀傷。

    十六歲了，時間都對得上。

    初凝並不是什麽都沒有留下，她給他生了一個女兒。

    他低頭，細細地打量著孟清韻，眼神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彩。

    和陸承瑾看憶錦時的眼神，何其相似。

    天底下的父親大抵都是一樣的，孟清韻愉快地想。

    沈千毅記得初凝的一顰一笑，所以還是看出來了孟清韻和她之間的細微差別。

    比如，她的眼角比初凝更尖一些，下巴的輪廓更圓潤一些，雙唇更薄一些。

    他粗啞著嗓子笑了笑，“你沒你娘漂亮。”

    “是嗎？”孟清韻不悅地眯了眯眼睛，樣子活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那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吧。”

    沈千毅：“……”

    “牙尖嘴利，這點倒是和你娘分毫不差。”

    他伸出手掌，想親熱地拍拍孟清韻的肩膀，可又怕自己的力氣太大，弄疼了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時之間竟手足無措，笨拙像個木偶人。

    他滿心滿眼地喜愛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可卻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父愛。

    孟清韻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動伸出雙臂，費力地環住了沈千毅的腰。

    “爹，我有爹了。”

    她的一聲聲“爹”，像是在沈千毅的心上淋了蜂蜜，一點一滴地化開，甜蜜了他的整個胸腔。

    粗糙的大手在她的頭頂揉了揉，“爹竟然錯過了你十六年。”

    他的嗓音粗糙，語調卻透出與之不相符的溫柔，還帶著絲絲的懊悔。

    父女二人正沉浸在團聚的喜悅中，孟清韻的背後，突然貼上來一個石頭般堅硬闊實的胸膛。

    楚連衡展開雙臂將孟清韻攬住，自我陶醉地說：“我們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

    孟清韻很不喜歡陌生男人的親密接觸，一拳揮過去，砸在了楚連衡的嘴角。

    “特喵的，誰和你是一家人啊？”

    楚連衡捂住嘴角，委屈地眨巴著綠悠悠的眸子，“師妹，師父他老人家說過，要把女兒許配給我的，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孟清韻嘴角抽了抽，求證般地看向沈千毅。

    “爹，你真說過啊？”

    沈千毅麵露無奈之色，“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就隨口一說……”

    楚連衡大叫道：“師父，你可是真漢子，一言既出，八馬難追！現在師妹就站在眼前，你不能反悔！”

    孟清韻冷冷地睨了楚連衡一眼。

    “晚了，姑奶奶已經嫁人了。”

    “你已經嫁人了？”

    沈千毅吃驚道。

    楚連衡張口結舌，這才想起來，他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師妹，是個王妃啊……

    “嗯，爹，我還有個可愛的女兒，你已經是外公了哦！”

    孟清韻笑眯眯地說，“你的外孫女特別可愛，你肯定會喜歡的。”

    “你連孩子都生了？”

    沈千毅的眉毛幾乎飛到了頭發裏。

    怎麽會這樣，剛到手的小棉襖，還沒焐熱呢，就漏風了……

    “哪隻豬把我的好白菜給拱了？”

    “哐當！”

    門板突然從門框上脫落，陸承瑾一臉煞氣地衝了進來。

    他的雙目赤紅，周身凝聚著森冷的寒氣，小小的房間立刻變得壓抑起來。

    “放開本王的王妃！否則讓你們血濺當場！”

    孟清韻指著陸承瑾，對沈千毅道：“爹，你的姑爺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