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群瘋狂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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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海勒·萊斯特離開,徐澤伸手摸著眼睛,指肚透過紗布摸到眼皮腫脹的血管,血管如同細線般堅韌。

    他默不作聲,感受著雙眼的變化。

    剛才,海勒·萊斯特抱著他的頭裝作親昵的樣子,而他卻在使用【囈語】竊取她的意識碎片。雖然隻獲得了五十一片意識碎片,但也足夠他拚湊出概括昨晚發生事件的拚圖。

    表哥?表姐?

    別開玩笑了,一個被折磨瘋的人類獲得了扭曲他人精神的超凡能力,她首先要做什麽?

    報複!絕對是報複!!是恨不得與所有人同歸於盡的自毀性報複!!!

    “超凡超凡,哪有那麽神奇,不過是一群追求未知的狂徒,嗬,可笑可笑。”

    徐澤突然仰頭幹笑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麽隨著他進入超凡世界周圍的人就像多了副麵孔,變得不像記憶裏的親人了。

    嬤嬤為了讓他覺醒血脈(特質),竟然在幻境裏殺死他三百五十三次,每一次都傾盡全力的折磨,火紅的烙鐵、冰冷的鐵鉤、鋒利的柳葉刀、削尖的竹簽......無數的刑具用在他身上,那雙眼睛在笑,在享受他的痛苦嘶鳴。

    是的,是三百五十三次!他全部想起來了。

    或者說,嬤嬤對他的記憶修改並沒有設置防火牆,隻是拉了一層塑料膜,一邊是真實經曆,一邊是修改的記憶,隨著海勒·萊斯特的記憶碎片進入腦海,那層塑料膜便破了,封存的記憶如奔潰的洪水將他的意識淹沒。

    “原來,你是故意的,海勒·萊斯特,嗬,瘋子。”

    許久,徐澤緩緩恢複了意識,隻是這時已經躺在床上,身上一片通紅,汗液源源不斷的冒出,像是要將他完全榨幹。

    他的血脈受到刺激進一步活性化,雙眼受到影響畸變更加嚴重,眼皮被撐得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眼珠子像是注滿了液體腫脹了三倍將眼眶填的滿滿當當,現在已經連轉動都極其困難。

    不過,他能看見了,隔著眼皮、隔著藥膏、隔著紗布能看清楚周圍的世界,隻是五彩繽紛的世界裏麵多了些東西,如同粒子般的光點,每個人身體各處都有微弱的閃光,空間裏也有零散的顆粒。

    他的身體很虛弱,血脈的覺醒(偽)並未帶來實質的提升,更多是一種負擔。

    此時天還是亮的,孩子們都前往教堂跟胡老師學習,而嬤嬤察覺到徐澤蘇醒便來到他的床前。

    “我,睡了幾天?”

    “三天,比預計的五天還早兩天。”

    嬤嬤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緩緩道。

    “原本這些記憶該到你晉升青銅階時作為燃料的,想不到隻隔了幾個小時便被那孩子破壞了,看來她非常恨你呢。”

    “三百五十三次,很痛的。”徐澤答非所問,隻是右手按在胸口,與肉體的傷害相比這裏更加疼痛,“我很想哭,可我不能哭,我從小便告訴自己,愛哭的人注定被人欺負一輩子,但我忍不住啊,後來有人告訴我,在她身邊不需要堅強,能盡情的歡笑,能盡情的哭泣......”

    徐澤說了很多,嬤嬤隻是聽著,也不打斷他訴說。

    許久之後,徐澤停了下來,嬤嬤將下顎頂在拐杖上,問道。

    “現在,徐澤的部分還有多少?異界人,你是我遇到的第四十二位異界人,三十年前你們的蹤跡遍布蒂伽世界,你們就像病毒在世界上流竄,你們沒有善意、沒有道德、沒有底線,你們就是混亂的代表,直到那天你們從世界各地趕到了【卡魯耶克】,像是飛蛾撲火般堵住了窟窿。”

    “我當時就在那裏,作為‘電池’的一部分,黃金階的強者如雨點般隕落,白銀階就跟雜草般被無情收割......唯獨異界人,那些被冠有【無限深淵之惡】的異界人一反常態,叫喊著各種髒話將自身引爆,那傾瀉的汙染化作屏障為我們拖延時間。”

    嬤嬤陷入回憶,想起那時的慘烈,不由得陷入沉默。

    “徐澤......跟我融為一體,意識層麵的融合。”

    徐澤說出實情,反正都被嬤嬤掀了老底,還能嘴硬不成?好在係統沒有泄露就抹殺的限製,而且論壇裏麵很多玩家都沒掩飾自己的身份。

    “嬤嬤,你這樣讓我上麵的話變成了屁話,感覺是在自取其辱一樣。”

    嬤嬤隻是搖頭,繼續道:“你可能沒聽懂我的意思,我解釋一下吧,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這些年來異界人的數量大幅度減少,但強者也逐漸崛起,在對立的天平完成逆轉之前,遊商號的主人與各個城市的領主簽署協議,為異界人爭取到一些權利。”

    對立的天平?逆轉?遊商號的主人?

    徐澤瞬間就理解了,恐怕在三十年前災難結束後,蒂伽人就對玩家進行抄底,將那些僥幸存活的玩家趕盡殺絕,隨後放棄思考的玩家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進行報複,在遊戲幣的強化下催生出一批強者,並企圖反攻蒂伽人。

    唯有老鴿子,在兩方之間進行調和,最終簽下停戰協議,這期間必定發生了許多事情,包括不僅限於妥協、威脅、刺殺、投毒、情色、調撥等等,玩家們對於這些事情緘默不言,默契的將秘密埋藏了起來。

    徐澤問道:“哪些條約?”

    “共有三條,”嬤嬤說著,她的聲音有些低沉,“第一條,異界人與蒂伽人享有平等的權利;第二條,異界人與蒂伽人接受平等的處罰;第三條,不可輕易讀取異界人的記憶。”

    “為什麽?”

    徐澤不解,前麵兩項條約將玩家與蒂伽人拉到平等地位,至於第三條也能保護玩家個人隱私,但讀取記憶的超凡能力層出不窮,很多超凡者習慣對敵人進行記憶攝取,可將這種灰色地帶命令禁止出來就很奇怪了。

    “你現在應該能看到了,你看看吧,我也是這幾天才明白第三條不是保護你們,而是為了保護我們才設置的。”

    嬤嬤擼起左手袖子,隻見她胳膊上生出許多細小的肉疙瘩,仔細看能看到肉疙瘩上有幾處輕微的凹陷,它們仿佛擁有活性,時不時會顫抖一下。

    “你們身上攜帶著大量汙染,這是靈魂方麵的汙染,會隨著對你們世界的了解增加而增強,不過閱讀蒂伽世界記憶的時候卻不受影響,所以特殊的是你們異界人,你們就是一種汙染。”

    徐澤看到嬤嬤手臂上的肉瘤,有些難以表述自身的觀點,便問道:“能救嗎?”

    “可以的,或者說不算困難,”嬤嬤解釋道,“知識也是汙染的一種載體,隻要刪除關於你所在世界的記憶,我身上沾染的汙染自然會消散,不過自身也能對其進行消化,這些汙染不出三個月便能消化完全。”

    徐澤這才意識到,遊戲幣的價值是多麽昂貴,麵對如同跗骨之蛆的汙染隻需要使用遊戲幣便能瞬間消化,這才是他們最大的金手指啊,將大幅度縮減修行的時間。

    隻是,為什麽嬤嬤稱呼自己為異界人,而不是玩家呢?

    難道【虛鏡係統】能隔絕外界對其的探索,使外人無法查看【虛鏡係統】的秘密。

    看來【虛鏡係統】也是一種汙染,一種檔次極高的汙染,到底為了什麽才將玩家投放進各個世界,那玩家的身份又是什麽呢?

    嬤嬤放下袖子,問道:“你是徐澤嗎?”

    徐澤不語,他是誰真的說不清楚,兩者已經融合在一起,他依靠著更多的記憶占據上風,而蒂伽世界的徐澤作為養料被他吸收了。

    “我是徐澤,也是唯一的徐澤。”

    嬤嬤微微搖頭,對於徐澤的答案並不滿意。

    “曾經,有一位航海家帶著船隊探索大陸外的島嶼,他在大海上漂泊了半生,他逐漸忘記了如何在大路上生活。當他最後一次航行結束,他是爬著離開陪伴自己一輩子愛船,數年後他的愛船也退休了,殘破的船體搖搖欲墜。”

    “航海家對破損的愛船進行修理,不斷的替換部件,並對船體進行改造,將探索船改造成裝潢華麗的遊行船,此刻船隻的所有功能部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航海家便從興奮變得悲傷,他感到這艘船並不是承載他縱海航行的座駕了。”

    聽著嬤嬤的故事,徐澤也想到了自身世界相似的問題,果然哲學這東西是共同的。

    忒修斯之船,最為古老的思想實驗之一。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歸功於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部件。隻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以此類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了。問題是,最終產生的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特修斯之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來的船,那麽在什麽時候它不再是原來的船了?

    隨後有位哲學家對此進行了延伸,如果用特修斯之船上取下來的老部件來重新建造一艘新的船,那麽兩艘船中哪艘才是真正的特修斯之船?

    徐澤想了想,答道:“它還是原來的船,它的整體結構基本沒有改變,即使有一些改變,也像我們比去年的自己老了一歲一樣,這點差別完全不影響同一性。哪怕將所有船板更換一千遍,它還是它自己,我也隻是我自己。”

    “嗯。”嬤嬤隻是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

    “你繼續休息吧,晚上來一趟教堂,也該教你最後一課了。”嬤嬤顫巍巍的站起身,身體出乎意料的虛弱,要不是徐澤拉了一把她,恐怕她就摔倒了,“老了,不中用了。”

    嬤嬤站穩身體,忽又低下頭,說道。

    “不要想著阻止我,這是大勢所趨,你......你們以後的路就自己走吧。”

    望著嬤嬤遠去的身影,徐澤再次躺下,隻是他眼前多了一個對話框。

    【檢測到任務發布者意願改變】

    【任務名稱:撤離,是否取消該任務?】

    【是/否】

    徐澤愣住了,他明白,隻要選擇【否】便能不顧教會福利院的孩子們獨自離開,自己還能在用“嬤嬤坑害自己”作為借口為自己開脫,此後鳥飛天空魚潛海底,天地任自由。

    經曆過嬤嬤的摧殘,他本該果斷的選擇【否】,可他猶豫了。

    “我是人還是獸呢?”

    他想起嬤嬤勸自己的話,之前是好奇“表姐”與自己的關係,沒想到如今卻要為自己做決斷,事事真是奇怪,痛苦與幸福的記憶在他腦海裏交織,一會兒苦一會兒甜,他也難以推測嬤嬤對孩子們是真心的還是虛情假意。

    “嗬,牛角尖啊牛角尖,真是混蛋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