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煮茶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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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朋友——”嶽無極雙手捧著那把短刀,長歎一聲,“二十年了——”說著,眼中似乎有了一絲淚光。唐雲露見狀,侍立一旁,沉默無語。李雲逸見此情景,也不便打擾,隻好幹立著。

    良久,嶽無極恢複了肅然之色,開口道:“武侯,他可還好?”

    “師尊他老人家一切安好,隻是記掛此間之事。因此派在下前來,唯恐誤了大事。臨行前,師尊特意交代,若有不解之事,要多向嶽將軍請教。”李雲逸一麵說著,隨即躬身一禮。

    “嗬嗬——在老夫麵前就不要多禮了。我與你師相識一場,乃是生死之交。稱我一聲叔父,不委屈你。”嶽無極微一笑道。

    李雲逸心下大喜,嶽無極如此說,自然稱了自己心意,為以後合作共事打下了一個良好的開端。目下嶽無極雖然被貶,然而在夏國威望不減。在軍中、朝中更有無數門生故交,以後行事少不得要借助其影響力和人脈。

    “嶽叔父,請受侄兒一拜。”李雲逸說著,又躬身一禮,便跟隨嶽無極向殿後走去。三人邊走邊談,不一會便到了後院。雖然已是深秋,但後院林木繁多,不禁讓人暢想到春秋的盛景。李雲逸抬眼一看,原來這後院正在瑤池峰正下方,麵向水潭一側,有一小亭,頗為雅致。三人便走到亭中坐下。隻見飛瀑急流而下,落在水潭中巨大的水車之上,催動著水車緩緩轉動,水潭清澈見底,水麵上雲霧繚繞。想來在那遠處見到的繚繞雲霧便是這水中所起。眼下正是秋冬之交,待到來年春夏,必定是一派難得的美景。忽然間感慨,當初選定此處建此莊園,是何人的大手筆。

    這眼光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嶽無極似乎看出了李雲逸的心思,微笑道:“當初初行新政,需要一處地,用於製造一應鐵錠等物。老夫陪著走遍夏國,便選在了此地。說到底,這還是武侯的決定。”李雲逸不禁大為驚訝,鳳鳴山莊竟然是師尊選址興建的!“後來,為了躲避王族爭鬥,武侯便讓小青帶著露露出宮,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建,就形成了現在鳳鳴山莊。”

    不一會紅袖與綠衣端上酒菜,三人就在這亭中用了午餐。

    餐後,唐雲露親自烹茶,茶香怡人,格外沁人心脾。隻見她身形嫋娜,舉止飄飄若仙,全無半點凡人的俗氣,以紅木製成的木勺舀上茶葉放進蓋碗,再以旁邊銅壺中燒開的水淋過,蒸汽攜著茶香嫋嫋上升,瞬間將她整個人隱於其中,宛若天女下凡。心在茶煙中漸漸沉澱,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滌靜了胸中的蒼涼,腦海中隻剩一片空寧之感。沸水反複相沏,而後倒進瓷碗中,置於兩人麵前。李雲逸伸出三隻手指,輕緩柔勻地端起青瓷,唯恐驚擾了那茶魂。青瓷托於掌心,幾片茶葉在清澈碧綠的液體中舒展,旋轉,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輝。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眸色深柔,茶沉入杯底,似筆尖直立,猶如飛天之舞。

    “多日不見,露露這這烹茶之道,簡直出神入化一般了。”嶽無極輕捋胡須,一臉慈愛的笑道。

    “嗬——義父真會取笑,若是改日你見了清風閣主烹茶,那才叫一個絕。肯定就不會這麽說了。”唐雲露麵色微一紅,卻向李雲逸拋來一個複雜的眼神。

    “賢侄對於二十年前那事的分析。露露已對我略說了一說。很不簡單,二十年了,想不到我們這些老家夥二十年才摸到一些門道,你小小年紀便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不簡單,怪不得武侯會派你來此間。少年英才,實在難得。關於老夫所提朝局三院六部之議,也聽露露對我講了一些你的看法。不得不說,賢侄的眼光,確實有過人獨到之處。稍後安樂侯便到,依賢侄之意,該如何說?”嶽無極先是一番讚揚,後麵又似乎征求之意,不過更像有考驗之心。

    “當時晚輩一時興起,隨口一說而已。至於二十年前那場舊事,當時本心也是為了師姐討回公道而已。實在是不值一提。還請叔父指教,若有用到晚輩之處,晚輩無有不從。”李雲逸謙虛道。嶽無極在夏國上下能得如此高的威望,還能讓一眾貴族豪強倍加忌憚,絕非是沒有來由的。其隱忍二十年,讓朝野上下皆以為他雄心已退,不複往日風采與威望。然而今日突然回朝,又做出此驚天之舉,不僅朝野震動,連王上也大為驚訝。不隻因為嶽無極提出了這樣一個驚世駭俗的諫言,更有近一半的朝臣表示擁戴。因為在那一刻,一眾朝野臣僚猛然驚醒:當年叱吒風雲,與武侯一同斬殺十萬蠻騎的嶽無極又回來了,他並沒有老。其隱忍了二十年,仍能在朝野上下一呼百應,獲得一半朝臣的擁戴,這樣的號召力,如何能不讓嗜權如命的蒲毅仁一黨心驚膽戰。何況是他李雲逸,怎能在這樣的人麵前兀自裝大。

    顯然,李雲逸的回答讓嶽無極十分滿意。不是嶽無極妄自尊大,朝堂之事,關乎全局安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似李雲逸這般年輕,便有些才華謀略,若自恃有雲來島作為依仗,一意孤行,自行其是,難免會影響全局,甚至會讓他心中大計功敗垂成。白虎關火燒五萬風軍之事,他也早已知曉。他一生戎馬生涯,最知其中利害,似這般雷厲風行、淩厲狠辣的手段,他一生也未曾見過。似這樣的人,怎能甘於屈居人下,聽從差遣。然而,他是武侯之徒,親派來此行事之人,也不好駁了麵子。如果他不能為己所用,哪怕親往雲來島一趟,說服武侯另選他人,也在所不惜。一切隻因為,他絕不能容忍有人會破壞他隱忍二十年換來的絕佳機會。

    一試之下,李雲逸回答的謙遜有禮,滴水不漏。嶽無極滿意的同時,又似乎有些遲疑,這等形貌俊朗,謙遜有禮,行事周正,甚至有些書生性格的少年,能是火燒風軍,將五萬大軍付之一炬的狠辣之人麽?唐雲露不會虛言,何況還有白虎關上數千軍民親眼所見。這樣的青年才俊,嶽無極聽到的那一刻,便動了急欲一見的念頭:好手段,好計謀,好一個大將之材。夏國有此青年俊傑,何愁外患?然而當他知道這人便是雲來島派來之人時,心中又遲疑了。多少馳騁疆場的名將,皆死於朝堂之爭,他深有體會,即使是他,也在朝堂明爭暗鬥中,敗下陣來。因此,他深知,善於用兵者,往往短於朝堂之爭。

    然而,在聽到唐雲露告知他以推舉安樂侯上位來消除三院六部製的阻力。他心中猛然一驚:難道真有如此文武全才,天賦異稟之人?這武道修為方麵,應是無虞了,且不說其年紀輕輕已有八重武尊的修為境界,單是其身上修為透出那一股怪異之氣,便讓他想到了當年白虎關前,那個令他和無數人熱血激蕩的身影。這一刻,嶽無極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但願,上天不會辜負他這二十年的隱忍。

    “賢侄不僅才華出眾,人品更是上佳。吾兒有福咯。”嶽無極望著二人,頷首笑道。

    “義父,說正事呢。怎麽就說到我身上了。”唐雲露故作不悅道,望了李雲逸一眼,又道,“還是說正事吧。義父就不要再考驗他了。推舉安樂侯上位,有兩件事需想清楚。”

    “嗬——吾兒且說,是哪兩件?”

    “這第一,由誰諫言推舉安樂侯,這第二,推舉安樂侯任何職?我想,非一品不可。”唐雲露一語點破。

    嶽無極微笑點頭,表示讚許之意,問道:“那且說,這三個一品職銜,該推舉任何職?”說完,微不可查的觀察了李雲逸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任何異常。

    “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唐雲露試探道,“這樞密院首座,唯有義父可勝任。至於尚書令、監察院首座。李公子建議是監察院首座。但我的想法是推舉他做尚書令。”唐雲露話音剛落,李雲逸淺淺一笑,似無不可之意。

    “賢侄,覺得露露所言如何?”嶽無極卻把話頭拋給了李雲逸。

    李雲逸心下略一遲疑,便笑道:“這倒也是個好主意。待三院形成,蒲毅仁必定認為尚書令是其囊中之物。到時,安樂侯與其必有一爭。妙計妙計。”說到這裏,停了下,又繼續說道,“隻是蒲毅仁統領六部近二十年,黨羽勢力不容小覷。唯恐安樂侯不是蒲毅仁對手。安樂侯落了空,自然對蒲毅仁懷恨在心,雙方矛盾形成,固然可喜。這安樂侯落了空,也就罷了,隻是這監察院首座一職,誰來擔任?難不成讓蒲毅仁來坐?”李雲逸輕輕一點,想必嶽無極必然心中有數,隻是這計劃不便直說,免得老人家多心。

    “嗬——那不如就分兩步走。第一步,先力推安樂侯坐這尚書令之位,若不成;這第二步,便說服安樂侯坐這監察院首座之位。那這安樂侯豈不要處處與蒲毅仁作對。那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同盟就徹底瓦解了。”唐雲露撫掌笑道。

    “他們的同盟,不是早就瓦解了麽?難道你們不知?”嶽無極笑道,“露露你說不知,也許還有可能。賢侄若說不知,就說不過去了。”

    李雲逸笑道:“叔父取笑了。昨日慕容追風之事,是我與唐少主共同臨時定下的計策,原本也是想看看安樂侯的反應。隻是至今我也無法確定,這慕容追風真實身份?”

    “不必了。”嶽無極肅然道,“慕容追風,確實是安樂侯二十年失蹤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