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風,起於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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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方罷。
山莊後院,山亭中。
“袁尚書一生清明,難道要毀於一旦?”說話的正是百裏玄機。而坐在對麵的則是一臉凝重的嶽無極和李雲逸。安樂侯今日興致極高,又兼鳳鳴玉液確實這世間一等絕品,不有就多喝了幾杯,酒宴未罷,就已醉得一塌糊塗被扶去休息了。武少羽剛剛突入九重武聖境界,需要靜養,便被安排在一個精心居處。安樂侯剛離開大殿,便與嶽無極耳語幾句,就離開了。
“袁兄,對於安樂侯的意見太深了。人呐,對一個人一旦有了成型的看法,就很難改變了。”嶽無極長歎一聲,舉目遠望,似乎要看向遙遠的未來或者過去。
“袁兄與安樂侯究竟有何過節?以至於如此。”百裏玄機似乎大為不解。
嶽無極收回目光,望著百裏玄機,笑道:“陳年往事而已,百裏兄可還記得袁兄何以終身未娶?”
百裏玄機想了一會,緩緩道:“我記得袁兄是有妻室的,後來不知怎麽的年紀輕輕就歿了。後來一直不見袁兄續弦。”
嶽無極低沉道:“十八年前,安樂侯執掌京都府。於街上見了袁兄之妻,有些姿色,百裏兄也知他性情,不料袁兄之妻性情剛烈,回家便懸梁自盡。袁兄一怒之下,闖宮告發安樂侯不法之事,當時我與逍遙侯均在身側,王上初掌大寶未穩,不好對王室宗親用刑太過,便免了安樂侯京都府尹之職,下令安樂侯用不得上朝為官。”
“原來如此。怪不得推安樂侯上位,阻力如此之大,袁兄甚至不惜違背初心。哎,冤孽啊。”百裏玄機歎口氣道。
“安樂侯當時年少輕狂些,再說誰還沒有個年輕狂浪的時候。但時過境遷,如今我大夏國蒸蒸日上,朝中卻是政見不一,嚴重阻礙了新政的進一步推進,若沒有王室宗親之力,很難進行下去。逍遙侯淡於朝政,二殿下年輕不諳世事,唯有安樂侯才可力挽狂瀾。”嶽無極信心滿滿娓娓道來,說著走近水潭,隻聽得瀑布激蕩在水車之上,發出嘩嘩之響。嶽無極不知從哪裏撿起一粒小石子,順手扔進那水潭中,發出一聲‘咕咚’之聲,便沉入潭底。旁邊發出輕輕一聲微不可聞的‘嘩啦’之聲。
百裏玄機似是老神入定一般,輕捋著短須,微微點點頭,微笑道:“嶽兄,思慮長遠。比之當年,更是高深莫測了。”
嶽無極笑道:“哪裏哪裏,掉坑次數太多,自然就長了一些教訓,”微一停頓,“還有一些挖坑的經驗。”說完,兩人會心一笑。忽然,百裏玄機停住笑聲,望著李雲逸道:“李公子,年紀輕輕,形式卻也圓融,不露行跡,真是不簡單。看你與武統領的比鬥,這一身修為也真是驚世駭俗。敢問公子師出何處?”
嶽無極向百裏玄機一笑,看向李雲逸笑道:“百裏尚書不是外人,與老夫是世交,與你師也是相熟,你叫一聲師叔不虧,盡管說來便是。”
“哦?李公子之師與老夫也相熟?這世叔之稱是何來由?”百裏玄機好奇心湧上心頭,搶先道。
李雲逸聽了,便恭敬一禮,回道:“稟世叔,家師雲來島玄妙真人。晚輩不才,隻得了些微末之技。”看情形百裏玄機與嶽無極交情匪淺,然而自己與雲來島的隱秘,百裏玄機應該還不知曉。
“原來是雲來島玄妙真人的高足,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隻是這世叔一說,是何來由?”百裏玄機不解其意,望向嶽無極道。
嶽無極哈哈一笑,頓時打破這後院夜空的寂靜,反問百裏玄機道:“李公子稱我一聲‘嶽父老泰山’,稱你一句‘世叔’,可有問題?”
百裏玄機發出驚訝一聲,看看嶽無極似笑非笑的麵容,又看看李雲逸似乎有些羞怯,忙起身道:“哎呀——真是大喜大喜。賢侄女與李公子可真是郎才女貌,以李公子之才,別說一個樞密院少卿,他日執掌一部也不無可能。”
嶽無極笑道:“嗬——百裏兄切莫過譽,免得後輩驕傲自滿。”
百裏玄機笑道:“嶽兄過謙了。何時能喝上喜酒?我可等著了。”
“喝什麽酒?叔父剛才沒喝過癮麽?”唐雲露笑吟吟走上前來,“小女安排下去了,一會就好,就安排在偏殿,讓你們三位喝個痛快。”
百裏玄機道:“露露就是善解人意,賢侄真是這天底下最有福之人。”
鳳鳴山莊偏殿。
“賢侄對於當下的局勢和未來走向,如何看法?”三杯酒下肚,百裏玄機放開了許多,言語之中似乎有些試探之意。
眼前兩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弄權高手,李雲逸可不敢托大。在他的腦海中,儲存著數千年的曆史變革,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幾乎是沒有一種社會狀態是完美無缺的。曾經有人幻想過建立一個烏托邦式的社會,那是一種理想的社會狀態,更是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然而,那也隻能存在於理想之中。但是,客觀的來講,社會狀態的進步與否,必須要以當時的社會狀態對比來看,不能用後世的眼光來審視,畢竟一個人的視野和眼界,是有局限的。那種炫耀通曉天機者,聲稱可以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且不論是否虛言,即使是真的,也不過局限在前後一千年的範圍之內而已,終究不能逃脫桎梏。如他一般通曉五六千年曆史之人,以未來眼光置身其中,仍然無法準確的判斷未來走向。
當下的時局,五國之中,甚至放眼四海天下,夏國之舉,絕對是開天辟地之舉。如果但是夏國也就罷了,但這無疑會極大地觸動國內外的守舊勢力。在自己的眼界之中,可以把社會財富比作一塊蛋糕,衡量社會進步的關鍵在於便是兩個指標:第一,是否把蛋糕做得更大;第二,能有更多的人來一起分享這塊蛋糕。然而,分蛋糕的刀掌握在誰的手裏,便決定了可以給誰分蛋糕或者不給誰分蛋糕。
分蛋糕的這把刀,便是權利。權力在誰的手中,就成了關鍵。
身在官場中的人,每個人都希望可以執掌這把刀。甚至不在官場中的人,也希望可以將這把刀握在手中。
眼前的嶽無極、百裏玄機,還有這鳳鳴山莊客房中安歇的安樂侯、逍遙侯,京都之中的蒲毅仁一黨,高高在上的王上,甚至遠在深山中、孤島上的隱士。這把刀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徐弘業看到了這把刀的魅力,一朝參與其中,便妙手巧織。一手執刀,一手執盤,短短二十年便創造出一個富可敵國的徐家,是真真正正的富可敵國。
李雲逸的眼界,心中所想,決不能名言,然而又不能敷衍。
“師叔心思深遠,而且與嶽叔父俱是當代名臣。在此方麵,晚輩應當虛心求教才是,怎敢在兩位前輩麵前賣弄?”李雲逸虛心道。
“賢侄,就不要謙虛了。你是雲來島玄妙真人的高足,自然有些遠見學識才是,老夫與嶽叔父不是小肚雞腸之人。賢侄但說無妨。而且對於有件事,賢侄有所不知。自武侯二十多年前提出新政之時至今,前後二十餘年,因為新政而掉落腦袋之人,何止千萬。最近,老夫便在反思,新政已經推行了二十年,怎麽天下反對者仍然不勝枚舉。是新政之法太嚴苛,不得人心,還是這新政一開始便是錯誤的?”百裏玄機誠然是胸懷坦蕩,然而結尾看似兩個疑問,實則是同一個疑問。
此刻,終於更大的麻煩來了。
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然而在李雲逸看來,千裏長堤,毀於蟻穴。不怕對手強大,就怕同盟不牢。百裏玄機所言,不知其所說是否是他心中所想想,難保朝中新政推行者不會有此想法。堅定所有新政執行者的信念才是當下要務。而堅定他們的信念就必要要堅決的從上而下打擊舊貴族勢力,不遺餘力,不擇手段,斬草除根。
“依晚輩看來,放眼天下,當下夏國新政是天下第一玉宇澄清之舉。”李雲逸斬釘截鐵的答道。
李雲逸的態度讓嶽無極和百裏玄機心下一震,不有相互看了一眼。嶽無極若有所思的向百裏玄機點點頭。百裏玄機會意,開口道:“賢侄何以如何肯定?先莫論前輩晚輩,老夫親身參與推行新政二十年,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新政如此評判。而且還是一個有為的年輕人。真是難得。”百裏玄機言語之中,有誇獎之意,但更多時是質疑。何也?因為他說李雲逸是一個有為的年輕人,年輕人,百裏玄機親身推行新政二十年,尚且不敢有此論斷,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對夏國新政下此結論,不由得讓百裏玄機生起幾絲輕視之意。
“敢請教世叔。新政也好,革新也好,根本何在?”李雲逸風輕雲淡,淺淺一笑道。
嶽無極自然也聽出兩人對話中的意味,卻不加置評,隻是微笑著欣賞兩人的對話。百裏玄機不知其意,唯一思忖,回道:“自然是取消權貴特權,讓萬民安居樂業。”
“世叔所言極是。夏國新政之前,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新政之後,也有一些權貴豪門,卻是新政之前的十之一二而已。而萬民大多都已安居樂業。而最明顯的是夏國實實在在的民富國強了。”李雲逸見兩人俱是微微點頭表示認可,繼續道,“判斷新政是否正確,僅從可否讓大多數人過上好日子即可判定。當然,還有,那就是國家總體的財富是否是增長了,並且是在持續不斷的增長。”
“言之有理。”百裏玄機慢慢的釋然了,微笑道,“賢侄所言,猛一聽,大而空,但仔細琢磨,卻是十分有理。”
“但是之所以讓人產生新政會有錯誤的幻覺。那隻是因為近些年,某些人,財富過於集中,導致貧富失衡,矛盾加劇而造成。聽聞,這京都城土地有三分之一左右都被權貴以隱秘而極為低級的手段暗中控製,這就造成了京都城中屢屢有異樣的聲音發出。”李雲逸絕對相信,百裏玄機與嶽無極對京都城民眾鬧事原因有所耳聞,關於額外稅賦之事也定然知曉一二。隻不過,他們應該沒想到。這並不是獨立事件。
因為在第二天,這件事終於爆發了。(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