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將死，其言也善。

    昏君從一開始並不是昏君。

    “朕不爭朕不搶，死的就是朕！”

    昏君將蘇公公扶著他去金鑾殿，坐在了他的專屬椅子上。

    這是他拚盡全力換來的椅子，他到死也要坐在這裏。

    “蘇公公，你可曾羨慕過朕生在帝王家？”

    蘇公公……

    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當年和兄長兩人猜輸贏進宮，剛走進來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眼睛也不敢到處看。

    一天天的熟悉了知道這裏的皇子們也有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不過，他們是主子，自己是奴才。

    他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生下來就有著滔天的富貴。

    而自己這些人是賤命一條，吃不飽穿不暖，進來都是為了混一口飯。

    要說，他也迷茫過，不知道為什麽老天爺要將人生成兩類。

    隨著在宮裏的日子呆久了，看多了後宮中各種戲碼，他不羨慕了。

    天家無親情，目睹了各種算計陰謀後，他特別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人人都羨慕的皇宮內院，生在這裏卻是真正的諷刺。從一出生起就意味著要去爭。”昏君是有點精疲力盡了：“當年，朕才三歲，就被算計扔進了禦花園的水池裏，被撈起來後，朕一連做了一年多的噩夢。三歲的孩童，在旁人怕是連事兒都不懂，而朕，卻將那一幕幕記得清清楚楚……”

    蘇公公同情的看向他。

    真的，挺慘。

    “八歲那年，朕在假山後麵玩，掉進了一個洞。”

    蘇公公一愣，假山後麵還有洞？

    “因為差點死在水裏，所以我就去山上玩兒了，不敢靠近水半步。結果，被有心人惦記上了，在假山後麵鑿了一個洞，不大，就剛好卡住朕的雙腿，朕被救回去，骨折了，幸好太醫還算醫術高明，沒有成為殘疾。”

    若成為了殘疾，他連爭位的機會都沒有了。

    朝臣不會允許一個身體有殘疾的皇帝出現。

    “不，或許大多數人都會這樣想。”

    昏君冷哼道：“但是，朕從那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朕要爭，爭到這位置，所有的皇子一個都不停。”

    蘇公公驚訝的抬頭看向他。

    “既然從一開始就隻能一個人坐這個位置，留著他們作甚，整日提心吊擔的有何意義？”

    好清醒的腦子！

    “十二歲隨父皇打獵驚了馬，朕從馬上摔下來，左手骨折。”

    “十六歲，邊關鬧事兒，朕原本是想領軍去邊關，剛有這個念頭，第二天朕就腹瀉三天不止。”

    多災多難的皇帝啊！

    蘇公公聽得心驚膽顫的。

    甚至突然間覺得，他這日子過得還不如自己一個小內侍。

    “朕遇上的這些事兒，背景有皇後、德妃、淑妃、賢妃的手筆，朕都不用查了，早就想好了，等朕使其為帝之時，她們就全都去陪先皇。”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日這幾位在先皇過世後不久都病逝了，對外說是思念先皇成疾，卻原來是他的手筆。

    “既然從一開始就想置朕於死地，那麽，她們敗了，就都該死，成者王敗者寇，他們慣不得別人。”

    蘇公公垂下眼簾。

    “如今，朕也走到了最後了，朕也不怪別人。”

    蘇公公看向他。

    “朕倒是想不通，那些逆賊打著太子遺孤的身份來，難不成，太子還真有骨血在民間？”

    不該啊？

    他得到的消息隻有朱家那孫子在外間。

    所以全力派人阻殺。

    沒想到，天不幫他。

    這些年，不停的出現天幹水災地動，流民四處暴動，朝臣也個個中飽私囊。

    在位二十年，他別的沒幹，倒是養肥了一批官員。

    蘇公公震驚了。

    誰說皇上不管事的？

    這些事兒他怎麽知道的。

    “蘇公公，太子真的有遺孤在外嗎？”

    蘇公公嚇得直接跪在了他麵前。

    “奴才不知道，或許隻是叛軍的一種伎倆。”

    這樣才能讓收服民心，讓上位名正言順。

    “起來吧，你不用怕。”

    “謝皇上。”

    蘇公公能不怕？

    這些事兒，就不該和他一個內侍討論的。

    要不是皇上喊他起來，他寧願一直跪著。

    畢竟，跪著就能減少存在感。

    “蘇公公，你覺得，朕是不是瘋了？”

    蘇公公又給嚇得跪了下去。

    這話，他怎麽接啊。

    其實，外間早已流傳出皇上失心瘋的流言。

    屢禁不止。

    “朕何出此言，你知道嗎？”

    “皇上，老奴不懂。”

    他一個內侍，要懂這麽多幹嘛。

    “是啊，你不懂，朕也不懂。”

    皇帝拿出一道明晃晃的聖旨遞給他。

    跪著的蘇公公……

    幹脆直接跪著爬過去雙手接住。

    “拿好了，等朕殯天後，你確定是太子的遺孤就將這道聖旨給他。”

    什麽？

    “皇上，老奴一直伺候您！”

    生伺候，死也伺候。

    “難得你還這麽忠心，起來吧。”

    昏君冷笑兩聲：“身為一國之君，羨煞旁人，可誰知道，朕落到今日這般田地，身邊伺候的卻隻有一個你。”

    “皇上！”

    “你放心，這道聖旨不會要了你的命，相反，會保你的命。”

    “皇上，老奴的命是皇上的。”

    蘇公公怎麽也沒想到，被人千夫所指萬人所唾的昏君，在這緊要關頭卻是要保自己的命。

    他太震驚了。

    手上拿著的聖旨更是有千鈞重。

    “這裏，在大殿裏。”

    “狗皇帝在大殿裏。”

    突然，蘇公公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的高呼聲：“殺了狗皇帝，不要讓他逃了。”

    “皇上，他們來了，皇上，咱們快撤。”

    蘇公公作為大內總管是知道皇室有密道的。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皇上……”

    “蘇公公，朕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

    皇帝努力的想睜開眼看看太子的遺孤長什麽樣子，但是，他卻睜不開了。

    蘇公公勸皇上離開，再勸卻發現沒有聲音。

    而且，坐在龍椅上的人腦袋是耷拉著的，他瞬間感覺不妙。

    “皇上……”

    小心的伸手想要去探……

    “皇上，皇上駕崩了！”

    蘇公公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皇上，皇上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