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展程的聲音有點啞，但不帶什麽溫度，平鋪直敘。仿佛風光霽月，渾然不放在心上。

    盧倩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隻聽見他繼續說道：“從我記事開始，我父母就在鬧離婚。他們觀念不同，哪哪都不合適，遇事經常吵架，有的時候還會動手。我媽當然打不過，所以她很想離婚，但我爸顧及顏麵，不想丟了陸家的臉。他說，離婚可以，但必須淨身出戶，一分錢也不許要。”

    回憶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一點哽咽，雖然沒什麽大表情，但可以看得出他很難過。

    他第一次話這麽密，一直在斷斷續續傾述。

    “然後，我媽就帶著我姐淨身出戶，離開陸家了。她當時恨極了，離婚後第一件事，就帶著我姐去改姓，抹去關於陸家的一切。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包括我外公外婆舅舅，我都沒再見過了。”

    “至於我爸，他在離婚後的第三年，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經過搶救後撿回來一條命，但人卻沒了意識。”

    “盧倩，你見過電視裏演的那種植物人嗎？我爸就是這種狀態，全憑一口氣吊著一條命。全世界最好的專家醫生都給他看過了，但就是無計可施。”

    “你說人這一輩子，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呢？沒有健康的話，再多錢也沒地方花啊。”

    他坐直了身體，轉過頭來看盧倩：“我爸叫做陸楊，你應該在新聞裏看過他，但那並不是真正的他。”

    他苦笑了兩聲：“我十歲那年，我爸就變成了活死人，養在守衛深嚴的別墅裏，有十幾名醫護人員專門照顧他。而在他失去意識後，我四叔陸啟毅擔心影響生意，所以專門找了個人假扮他。”

    “那個男人的臉，是照著我爸整容出來的，特別像。他頂替了我爸身份，擁有了他的一切。當時我年紀太小，反駁不了這一切，等我長大後，都已經無力回天了。”

    盧倩耐心的聽著，沒有打擾他。但她內心暗暗吃驚，臉上寫滿了詫異。

    這一係列操作，都是她這種普通人無法想象的。

    隻是聽到最後，她越發覺得陸展程可憐。苦笑的紋停留在他的嘴臉，久久沒有散去。

    他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帶有太多複雜的情緒了，裏麵的心酸和難過層層疊疊的。

    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這些傷痕。

    下意識的，盧倩握住了他的雙手，指腹摩挲他的掌心，無聲的安慰著。

    陸展程心念一動，望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眼，突然張開雙手：“盧倩，你抱抱我吧。”

    她沒猶豫，從喉間溢出一個“嗯”。

    擁抱住彼此的那一刻，兩人之間竟然生出了一點惺惺相惜。和想要帶著對方溫暖、安全感，和幸福的衝動。

    陸展程在內心深處，留下輕輕一聲歎息。

    其實剛才他說的一切，並不是真實版本，而是他經過簡化後的版本。

    現實是，他父母離婚，並非單純的性格不合。而是更加血腥殘酷，是十年如一日的精神暴力和打壓，是習以為常的背叛和不忠誠。還有家暴、利用、脅迫，種種讓他不忍心說出口的行為。

    而那場離婚大戰，並不單單以他母親淨身出戶為代價，甚至要再沉重一百倍。

    陸楊出手狠絕，在妻子提出離婚後，他逼得曾經的嶽父嶽母雙雙自殺。害得陸展程的舅舅身負巨債，一輩子被債主糾纏。

    而陸展程的母親呢，離婚後帶著大女兒改姓，看似解氣灑脫。卻在改姓後的一個月後，憑空消失了，誰也找不到她們母女兩去哪裏了，就連警察也無能為力。

    但陸展程猜得到，一切都是父親的傑作。

    他自幼就見證過父母關係不和，數不清的爭吵。最終演變成了反目成仇，甚至還要更殘忍。

    這一幕幕場景，和當初盧倩遇上的離婚危機，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年幼時，母親的悲慘遭遇，陸展程無法改變，無法挽救。

    但幸運的是，他走進了盧倩的人生裏，曾帶領著她走出苦難中，也彌補了他二十年來的心結和遺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