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人格麵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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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內很暗, 床頭櫃上放著一些藥瓶,一束包裝精美的鮮花橫躺在地上, 枝折花落。聶羽崢拾起花束,斜放在矮櫃邊。章靖鳴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但從緊繃的唇角和眼皮下不斷移動的眼球上可以發現,他隻是假寐而已。

    “你來做什麽, 看老子笑話?”他沙啞地開口。

    聶羽崢走到窗邊, 將窗簾拉開一半。

    “操!”章靖鳴抬手遮住眼睛。

    聶羽崢回身走回來, 把一疊照片扔在章靖鳴蓋著的被子上。他很不滿地瞪了一眼, 看到那些照片時, 一愣,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但是失敗了。他繼續爆著粗口, 叫護士幫著將病床上半部分抬高, 使他呈半躺姿態。

    “你們真是落井下石啊,還嫌老子不夠慘是吧?”章靖鳴質問道, “你們想幹什麽?趁我變成個殘廢了, 再次拿這件事情汙蔑我?這些照片能他媽說明什麽問題?”

    “禾詩蕊失蹤前一個多月裏, 去過什麽她以前不可能去的地方?見過什麽你不認識的人?有過什麽異常的舉動或者表情?”

    “操/你媽的, 十年了!”章靖鳴赤紅著眼,毫不顧忌地亂罵著髒話, “那群笨蛋查不出來, 關老子什麽事!我問你十年前你老媽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你他媽倒是說來聽聽?”

    麵對他的謾罵, 聶羽崢不急不躁,“你想不起來,這些照片或許可以幫你。好好回憶一下,偷怕這些照片時,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小插曲。”

    章靖鳴憤怒地看了他很久,隨意抓起一張照片看了一眼,扔掉,又抓起兩三張,再次粗暴地扔在了地上。“哪來的照片!我他媽能想起什麽?!禾詩蕊就是我殺的,行了吧?你叫他們槍斃我算了,至於費盡心思弄這些不知打哪來的東西寒磣我、給我添堵!不就是死嗎?我殺人了!來呀!抓我呀!”

    ——————

    聽到這裏,沈子平一拍桌子,大喝:“聽到沒?!他承認了!禾詩蕊就是他殺的!”

    何安邦這時倒很清醒,擺擺手,“他這話怎麽能信呢?”

    沈子平臭著臉,重重“哼”了一聲。

    錄音繼續播放著:

    聶羽崢淡定的語氣像是在給對方的怒火澆冰水:“你能拍下這些照片,肯定對禾詩蕊的生活習慣了若指掌。我現在不是來翻舊賬的,而是……”

    “我拍的?”章靖鳴抽動著眼角,帶著恐怖的表情“哈哈哈”了幾聲,“少他媽放屁,我自己拍的照片,燒成灰我都認識。我不知道你哪搞來的這些東西,到底想幹什麽?我都承認是我殺了人了,你還想怎麽樣,啊?!沈子平是不是就在外麵等著抓我?叫他進來,有本事就他媽把老子……”

    聶羽崢目光忽然變得冷厲,定定盯著他,確認道:“這些照片——不是你拍的?”

    他洗出來並帶給章靖鳴看的,都是當年下半學期開學後的偷拍照片,一共80多張,來自章靖鳴相機的第二張儲存卡。

    “我不想再跟你掰扯這些。”章靖鳴不耐煩道,故意刺激他,“不如把你的女朋友小年年叫來,咱們仨一起愉快地聊聊?”

    “章靖鳴,你剛才說的話很重要。既然你對禾詩蕊舊情難忘,就一定想知道她究竟在哪裏,是死是活。十年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

    “她不是一直都在嗎?不過換了個名字,叫……祝瑾年。”章靖鳴揚起一邊唇角陰陰地笑。

    聶羽崢威而不怒,“這些照片隻不過是你當年偷拍照的十分之一,就算否認掉這些,也否認不掉其他一千多張。何況,你的兩張儲存卡早在十年前就被扣留用於偵查了,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麽直到今天才來確認照片是不是你拍的這種小事?”

    “等等。”他叫停,“聶羽崢,你確定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不是報複我?”

    “報複你我需要靠這些照片?”聶羽崢的手指來到輸液調速器上,目光忽然有些邪性,“我幫你調快一點,就能讓你爽個夠。”

    章靖鳴帶著疑惑打量著他,一會兒,才皺著眉頭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我跟蹤禾詩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我對她的愛,我不覺得有什麽丟人的。但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拿著一堆不是我拍的照片非要老子承認。哦……我知道了,想趁機嫁禍在我頭上?行,這些照片你送給我,隨你的便,你跟他們說,是我拍的。這樣行了嗎,我們偉大的聶—組—長—?”

    聶羽崢當下意識到,章靖鳴說的很可能都是實話。他向護士借來一台筆記本,將事先拷貝在U盤裏的所有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播放出來給章靖鳴看。

    章靖鳴帶著詭桀的表情,貪婪地看著筆記本屏幕,好像獲得了巨大的快.感一樣,重重地喘息著。

    見他那樣,聶羽崢關掉了播放器。

    “你幹什麽!“他生氣地吼。

    “讓你看照片,不是為了重溫舊夢。“

    “你是不是人?老子現在都這樣了,你他媽還對我這麽殘忍?我命令你,把這個U盤給我,這是我拍的東西,我有權利拿回來。“章靖鳴瞪大眼睛盯著聶羽崢,非常急切地說。

    “可你剛才說,照片不是你拍的。“

    章靖鳴撿起散落在被單上的一疊照片,“你給老子聽清楚,這些——不是,你U盤裏的那些——是。”

    聶羽崢垂眸沉思,將U盤屬於第二張儲存卡裏的照片文件夾打開,播放不到五張,章靖鳴就叫了起來:“我要看剛才那些!”

    “為什麽不看這些,照片裏的難道不是禾詩蕊?”

    “這些不是我拍的。”

    “現在這些照片,全部源自你的第二張相機儲存卡。”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道。

    “那麽,第二張儲存卡裏的照片,你有備份嗎?”

    “還來不及備份,就被沈子平那群警察給沒收了。”章靖鳴仰著頭,半眯著眼睛,一身戾氣忽然收斂起來,“我已經十年沒有見過這些照片了……詩蕊……詩蕊……啊……聶羽崢,今天你要是不把這些照片還給我,我一定攪得你一輩子不得安寧……我就是死,也要跟這些照片死在一起……”

    “你的兩張卡,當年交給了沈子平?”聶羽崢提高音量,再次確認。

    “不光是卡,還有我寫給詩蕊的情書、我為她寫的日記,我對她所有的愛,都被他們奪走了……”

    聶羽崢忽然暫停了錄音的播放,辦公室忽然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林睿目瞪口呆地看著沈子平,不光是他,陳昱、何安邦都把目光轉向了一臉震驚的沈子平。聽了章靖鳴的話,他們發現一個驚天的秘密——第二張儲存卡裏的所有照片都被人替換過,或者說,這張卡根本就不是章靖鳴的,被人偷梁換柱放進了警方的調查資料裏。這意味著第二張儲存卡裏一定有什麽跟禾詩蕊失蹤相關的線索,可惜,現在已然被別有用心的人毀了。

    “……羽、羽崢……我……”沈子平額頭上迸出幾滴冷汗,神情有些恍惚,“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我以人格甚至生命向你們保證,我或許有偏見和私心,但……絕對沒有在章靖鳴的東西中作手腳。”

    現在大家誰也不敢說話,隻能巴巴地看著聶羽崢,尤其是當年和沈子平搭檔辦案、一起收集證物的何安邦,臉色也是一片鐵青,不知該不該跳出來也表個態。

    陳昱和林睿麵麵相覷,偷偷看了一眼沈子平,互相傳遞了一個“現在該怎麽辦”的眼神。

    “你們為什麽這麽緊張?”聶羽崢表情輕鬆,忽然開口道,“錄音還沒完,接著聽。”

    ——“U盤裏的照片我可以給你,但有個條件。”聶羽崢的聲音響起來。

    “你跟我談條件?”章靖鳴譏諷道,像鬼一樣翻著白眼,“那本來就是我的。”

    聶羽崢作風淩厲,“啪”一下把屏幕合上,作勢就要走。

    “站住!”章靖鳴大喝,“有什麽條件,快說!”

    “警方要你提供線索的全部過程——是沈子平親自搜出你的相機,拔下儲存卡帶走,還是由其他警察轉交給支隊?”聶羽崢頓了一下,提醒他,“若有一個字和我了解到的情況對不上,你就別想得到這些照片。”

    章靖鳴死死盯著筆記本,好像一閉眼它就會飛走一樣。回憶了半晌,他開口道:“當我知道詩蕊失蹤時,已經被隔離在宿舍之外了。輔導員陶曉伊也不知道得到了誰的授意,宿舍鎖了,鑰匙沒收,還他媽來勸我自首!自首個屁!直到那群警察把我的桌子椅子衣櫃洗劫一空,我才進去。我的電腦、手機、相機、抽屜裏的東西全被他們拿走了,很久之後才還我。尤其是相機,他們拿走了我的卡,隻把設備還給了我。他媽的裏麵一張照片都沒有!老子要那個相機幹什麽!操!我找過他們很多次,別說卡了,連照片都不拷貝一份給我。當時辦案的沈子平還有一個叫什麽安邦的,我操他們全家!破不了案,就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多少次盤問我4月12號13號都幹了些什麽、去了哪些地方、誰可以證明……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在我的卡上動了手腳,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張卡,裝滿禾詩蕊的照片,誣陷我想害她……”

    “也就是說,在你和你的同學被隔離在宿舍之外以後,隻有輔導員陶曉伊有鑰匙,而你再也沒有觸碰過相機。”聶羽崢嚴肅地問,“有人可以證明嗎?”

    “怎麽你的語氣跟那些警察一模一樣,真令人惡心。”章靖鳴回答,“你不相信我,去問問陶曉伊和我當時的舍友,想必他們都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謝謝你的回答。再見。”

    “我.操!你站住,你不是要把照片給我嗎?喂!!聶羽崢!!你不守信用!操!!你……”

    章靖鳴的叫罵聲漸漸減小,錄音也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