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不禁想起了昨天傍晚的時候，她和惠妃在廊下並肩而立，舉目所見，是西沉的暮色，晚退的霞光將偌大的紫金宮照得恍若仙境一般耀而不俗，明豔迷人。

    記憶中，她和惠妃好像已經有十多年沒有這樣平心靜氣的聊過天了。

    惠妃問她，“姐姐，這麽多年了，你有沒有後悔嫁給聖上？”

    “沒有。”德妃答的平靜，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像你我這樣家世出身的女子，你以為婚姻大事能由自己做主嗎？”

    惠妃一愣，笑意中帶著一抹苦澀，卻無損她妝容的豔麗華貴，“姐姐就是能想的這麽通透，所以這些年姐姐才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便是我和姐姐都膝下有子，但聖上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防著我，可對姐姐卻毫無戒心，聖上就是念著姐姐這份淡漠無爭呢。”

    德妃意味深長地看了惠妃一眼，淡淡一笑，“妹妹也可以的。”

    “我嗎？”惠妃稍顯誇張地搖著頭，“不瞞姐姐，我剛嫁給聖上的時候，也沒想著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時候聖上還未登基，王府裏頭，我和姐姐還住在一個小院裏呢。我當時就覺得靖陽侯府的水真是養人啊，竟養出姐姐這般靈透娟雅的大家閨秀來。後來咱們一起入了宮，在皇後娘娘跟前，我知道姐姐是有意偏袒我的，姐姐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裏呢。”

    “其實姐妹一場，大家都不容易，但是儲君之位是聖上定下的，或者……始終還是不要強求的好。”德妃這話，一語雙關。

    “姐姐這麽說，仿佛好像真的就對那個位置半點都不感興趣一樣。”惠妃挑了挑眉，忽然笑出了聲，“姐姐不如先去休息一個時辰吧，下午的時候姐姐讓我先打了個盹兒，現在，讓我替姐姐守一下，姐姐晚些再來？”

    不過是一句非常尋常的話，禮尚往來，很符合德妃這些年和惠妃打交道的原則。

    德妃想著下午的時候自己說要守著聖上，惠妃是欣然道了謝然後徑直就回了永延宮的，是以當時惠妃如此“好意”開口，德妃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但，就是這一大意，便徹底失了荊州！

    當德妃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宮女帶至寒夜宮的時候，她才恍惚想起，當年兩人新婚不久，她與沈鐸酌酒，花前月下，湖煙縹緲，沈鐸幽幽地和她說道，“你就是在關鍵時刻會心軟，所以本王怎麽都得讓你懷一個孩子。有了孩子，你才能活得更安穩踏實些，不過啊，心軟之人亦是有福的。”

    所以這會兒，當看著眼前這一片愁雲慘霧之況的時候，德妃娘娘忽然揪心如割，竟捂著悸動的胸口緩緩的流下了淚。

    這人心啊，真的是肉長的呀！

    其實沈鐸的心很小，小到隻裝下了青梅竹馬卻愛而不得的頤貞皇後，但是沈鐸的心又很大，大到必須裝下整個南梁後宮。

    兒女私情於這個男人而言其實根本就是多餘的，他所謂的那份“執子之手”的深情，與其說是埋葬給了頤貞皇後，不如說是埋葬給了他自己。

    可歎帝君皆薄情，但唯有薄情定臣心啊。

    現在想來，自廢黜了皇後之後，聖上一直沒有鬆口再立後。

    所以，縱使王貴妃和太子勢占鼇頭，但在惠妃、德妃、莊妃三人的鼎立製約之下，一個無根無基的王貴妃真的翻不出什麽浪來。

    可惜啊，聖上總以為自己這一步棋走的高明穩妥，但他卻忘了一直蹲在身後伺機而動的狼子們。

    養兒成患，終釀成大錯！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忽然，德妃娘娘感覺有人輕輕的在搖著自己顫抖的肩。

    德妃一抬頭，迎上了顧雲昭關切的目光，她這才感覺到了臉頰上的冰涼，下意識用手一擦，竟是滿指的濕淚。

    “你方才說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你……可有辦法？”

    看著眼前麵露決絕之色的顧雲昭，德妃娘娘便是眼前一亮，方才因深陷回憶而略見渾濁的雙眸此刻頓時又恢複了往日的凝光奕奕。

    顧雲昭先是謹慎地看了看門口的侍衛，然後又看了看內殿的方向，最後冷靜道，“我要想辦法去見一見五殿下。”

    “雲昭，不可冒險！”她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莊妃的反對，“你現在去見他，無非是去送死。”

    “但我們現在和等死沒有區別。”顧雲昭緊緊拽住了衣襟，目光裏透著毅然而然的堅持。

    其實她現在比任何人都還要害怕，還要沒有底！

    這一世發生的這場宮變和上一世她所知道的那場動亂完全不一樣，以至於顧雲昭根本就不敢去猜想現在這場宮變的結果。

    就算裴彥文沒有死於江南，就算他和三殿下也有了準備，就算溫栩提前抽調了顧門將士過來暗中助力，但會不會他們這些人努力到最後，依然還是讓沈譽奪了天下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今天在這兒的十幾個女子，包括她自己在內，一定是必死無疑的。

    既橫豎都是死，為何她不能徹底放手一搏？

    “就算讓你見著五殿下，你準備怎麽辦？”德妃娘娘轉頭看了一眼莊妃，然後沉著地反問顧雲昭，“憑你一己之力，想勸說五殿下迷途知返嗎？”

    顧雲昭搖搖頭，“當然不是，我隻是想給二爺還有……爭取一點時間。”

    顧雲昭盯著德妃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她不確定在場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三殿下其實在很早以前就已經下場了，所以眼下她還不敢太過於暴露德妃娘娘和三殿下。

    “若是你見著三殿下也無法拖延時間呢？”莊妃還是忍不住反駁，“豈不是白白去送命？”

    “不會的。”顧雲昭肯定地搖了搖頭，扯了個謊道，“因為我知道玉璽的下落。”

    “什麽？”德妃瞪大了眼睛詫異驚呼，“你是說玉璽……不在皇宮？”

    莊妃娘娘自然沒有德妃娘娘這般詫異，但她還是皺了皺眉問道，“那你要如何避開門口的侍衛從寒夜宮出去？”

    “我認識路。”顧雲昭邁開步子往廳堂深處走，“從寒夜宮的後門能繞去鳳儀殿，再從鳳儀殿可以去永延宮，不管是五殿下還是惠妃娘娘，我隻要見著其中一位，便就能有了幾分勝算！”<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