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殷澄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這個消息。

    他的母親殷淑嵐女士跟著謝詩到海城來了？來做什麽，當然是來打探情況的。

    他跟「原希」有兩個孩子的事並未瞞著晏海坤，而作為他的母親，殷女士自然也知曉了。隻是他有些想不到，他母親那樣一個清冷淡漠的人，居然會做出這種舉動？這實在有點不太像她。

    晏殷澄說：「你怎麽沒攔著她？我說過，海城這邊的事我會自己解決，等項目結束，我一定會把人帶回去。」

    晏海坤說：「哼，我倒是想攔著，可是她連我都瞞，趁我在忙的時候悄悄跟著謝詩跑了！」

    「你真沒用，自己的老婆連離開還要偷偷瞞著你，看來你這個丈夫做得也不怎麽樣。」晏殷澄冷冷地說道。

    晏海坤惱了：「你更沒用，連自己的老婆都追不回來，讓我的兩個小孫孫流落在外。我要不是還要留在豐城這裏幫你處理這些爛事，我早就去海城把他們帶回來了！」

    「誰說追不回來？我可跟你不一樣。」晏殷澄一想起剛才許子溪居然主動給他喂菌菇，眉眼就摁不住，像是竄天猴一樣衝上雲霄。

    不太想過多透露自己的事，晏殷澄啪地就掛掉了電話。

    電話那頭，等著他下一句的晏海坤一顆心被吊在那裏上不去又下不來，氣得破口大罵：

    「什麽玩意兒？下麵的話呢？就這樣沒了？！這孩子到底隨了誰？怎麽這麽討人嫌？！」

    龐管家在一旁默默望天：還不是隨了你？

    黑色的商務車駛入醫院，晏殷澄乘坐電梯來到婦產科，繼續了解著懷孕的那點事。醫生今天幫他分別約到了同樣懷著雙胎的產婦，以及患有產後抑鬱症的產婦了解情況。

    病房內，肚子大得嚇人的女子極為艱難的靠在病床上，對晏殷澄說著自己的感受：

    「最初得知自己懷的是雙胞胎時，我感覺自己像是中了彩票，或是被天降的餡餅砸到一樣，又開心又激動。雙胞胎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幾率。可是，隨著孩子在肚子裏越來越大，我就感覺原來越痛苦……」

    「兩個孩子加在一起令我的肚子比其他人大了一倍，行動十分不便，而且感覺很累，不論是坐著還是躺著都喘不過氣，身上恥骨痛，坐骨痛，腿痛，哪裏都疼……」

    「沒有胃口，什麽都吃不下，但是為了孩子卻不得不吃。吃少了，怕孩子餓，吃多了，難受的又是我自己，太難了。」

    「而且更痛苦的，是我整夜的睡不著，孩子太沉了，換多少個姿勢都覺得累，腳也腫得厲害，硬邦邦的，所有的鞋子都穿不下了，走路也十分困難。」

    「總之，我現在隻想快點把孩子生下來，再這樣下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個產婦的話裏充滿了濃濃的哀怨，每說一句都要歎一聲，不時扶著這裏發出「哎喲哎喲」的難受的聲音。

    接著，謝過這位產婦後，晏殷澄馬不停蹄地去另一間病房拜訪了患有產後抑鬱症的患者。這位患者是因為帶著孩子自殺未遂住進來的，晏殷澄向她說明來意的時候，她用毫無生氣的聲音說：

    「活著好累，我不該把孩子生下來，所有人都覺得我照顧不好它，所有人都在指責我不該這樣做，不該那樣做，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做母親，我怎麽能做到人人都滿意呢？」

    「我感覺我不是為了自己生孩子，我是為了他的爸媽生孩子，剛結婚的時候人人都寵著我，等我生了孩子以後，一切都變了，我連吃個飯都要看人臉色，哈哈哈哈哈……」

    「我不該把孩子生下來，活著就是受苦的。」

    ……

    從病房裏離開，站在走廊上，晏殷澄雙手撐著盲杖，將胸口堵著的悶氣吐了出來。

    醫生在旁邊對他道：「你別在意，受到抑鬱情緒影響的患者都是這樣的，她也並非真的想去死，隻要經過治療，讓激素水平恢複正常，都是可以痊愈的。」

    之前不懂這些的時候，他總認為原希沒有資格做兩個孩子的母親，生下來卻不能好好教養就是她的失職。但眼下看來，能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堅持把兩個孩子生下來，還把孩子養到這麽大，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吧。

    人在陷入困境之後通常會麵臨著許多選擇和誘惑，是堅持自我還是選擇墮落，是向人求助還是咬牙堅持，但不論是選擇那一條，不論走向何種結局，都不應太過苛責。

    如同方銳陽的母親，子溪說她為了生計最終選擇了墮落，但方銳陽仍是愛著她，甘願與虎謀皮也要拯救她，又有誰能說她不是個好母親呢？

    子溪那天在醫務室罵他罵得對。比起女人生產所要經曆的這些折磨，他身上這些小痛小病，他那愛而不得的苦，的確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突然間，從右側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嚎聲，晏殷澄愣了愣，對醫生道：

    「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醫生帶著晏殷澄和魏書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過去後才知道，這是一個已經到了孕中期的女人，她的孩子一開始在腹中生長得十分順利，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在第21周做產檢時，發現孩子胎心居然停了，胎兒沒了心跳，自然就得做手術拿掉。做完手術，感受著空蕩蕩的腹部，女人再也忍受不住，崩潰地哭出了聲。

    醫生對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什麽也沒說，帶著晏殷澄和魏書離開。走到安靜的地方，晏殷澄叫住了醫生，問道：

    「為什麽會這樣？」

    醫生看他態度誠懇，便耐心解釋：「導致胎兒停止發育的因素太多了，也許是孩子基因有問題，也許是外界因素影響，也有可能源自於產婦自身。」

    「我以為……」

    醫生：「懷胎十月，每個產婦都是提心吊膽的過來的，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到來。我還遇到過一種情況，就是……」

    他看了看晏殷澄失明的雙目，道：「產檢時任何指標都很正常，產婦自身也很注意，但孩子生出來後，身體上卻有缺陷。人生就是這麽的無常而且愛開玩笑。」

    坐著車子離開的時候，車內的氣氛顯得異常的沉重，就連魏書也破天荒的沒有說話。

    晏殷澄用手指撚著一枚禦守，醫生最後的那番話，讓他不由得想到了他自己，想到了他這雙眼睛，想到了他的母親。

    她是晏海坤的第二任妻子，嫁給他時年紀不小了，當年得知自己懷孕後，她一定很期待他的降臨吧？得知他的眼睛出現問題後，她又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呢？像她那樣的性子，也會跟病房裏的那些女人一樣放聲痛哭，後悔孕期沒有好好注意嗎？

    她不放棄的帶著他四處求醫，一邊想著辦法讓他治好眼睛，一邊讓他努力克服雙目失明的障礙變成一個強大而有用的人，他會有今天這樣的成績，殷女士的確功不可沒。

    且不論她做這一切到底是因為疼愛他，還是因為想要坐穩晏氏董事長夫人的位置，他都欠她一聲「謝謝」。

    「魏書。」他突然出聲喚道。

    「三爺？」魏書轉過身來，「您有什麽指示？」

    「幫我準備一些禮物和鮮花，明天上午我要去見殷女士。」晏殷澄道。

    魏書點點頭：「好的，三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