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瞞天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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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澤川坐在對麵,雙手揉搓,盯著萬航,眉頭漸漸擰成個川字。

    枷鎖在身,萬航被壓的彎腰駝背,胡亂躲閃他的目光。

    兩人的臉都像新開的染坊,五彩變幻暗地裏較勁。

    “結交誰不好,偏偏結交秦伯陽!”趙澤川沉聲道,“不過,保你不死!”

    說罷,他翻了個白眼,嘴巴一撇,陷入沉默。

    萬航當然知道自己不會死,隻不過,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給人的感受千差萬別。

    趙澤川滿臉嫌棄,秦伯陽殷勤熱切。

    前者的話聽在耳中,像一塊晶瑩剔透的冰,落在他心田,解了渴。

    後者就如同一盆滾燙的熱水,一股腦地從頭澆下,燙的他齜牙咧嘴。

    但萬航認為,無論對方丟來的什麽,他都受得起,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馬車漸漸慢下來,萬航微駝的背已經發麻,他的手腕被束縛住,一路上隻得支在膝蓋在,托著沉重的枷具。

    從趙澤川的眼裏沒有看到半點憐憫,那鼻息間時不時地哼哼哼,倒像是幸災樂禍。

    也罷,這位大舅哥得罪不起,萬航斂容正色,換上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樣,挺直腰杆,等待著衙役把他帶下。

    刑部衙門坐西朝東,西南角和西北角都是刑部大牢。

    趙澤川先下了車,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黑漆大門前,有節奏地拍打銅製鋪首嘴裏的銜環,直到吱呀聲響起,萬航才被人帶下馬車。

    開門的老者睡眼惺忪,氅衣隨意地披在肩頭,黑靴套在腳上,靴筒被踩的皺皺巴巴,他打著哈欠,不屑地看向萬航。

    對於罪犯合情合理的成見,萬航也是一樣的,他俯身點頭,算是對打擾老者睡眠的歉意。

    老者那雙深陷眼窩的眼睛瞪得溜圓,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抖動的臉皮仿佛在說自己在一場戲裏看到了亂入的角色。

    趙澤川一言不發,拉著他就往牢房走去。

    刑部的牢房,與大理寺和殿前司的又有些許不同,這裏的牢房除了門,連窗戶都沒有。

    鐵門下方一塊活頁板,是用來為囚犯遞送飲食的。

    真好!幾天時間把臨安的深牢大獄一一蹲過,以後跟子孫吹牛不乏素材了!

    說不準等自己飛黃騰達以後,禦史台獄也會為自己敞開大門,然而,他意識到,一語成讖之例眾多,有些話真不能亂說。

    這麽觸黴頭的心思哪兒來的呢,他連忙呸了幾口。

    走在前麵的趙澤川回身斜睨他,道:“但凡牢獄,血腥伴隨著恐怖,哪裏都一樣,還以為你習慣了呢?”

    萬航訕訕笑著,“經經都能難念,牢牢皆不同。這刑部大牢,派頭十足勝過殿前司獄呢!”

    “怎麽,住了兩天,還住出感情來了?不如我再把你押回去!”

    “這個……換個地方體驗下也是不錯的!”萬航扭動脖頸,道:“隻是這玩意能不能取下,太難過了!”

    “不能!”

    趙澤川推門,把萬航拉了進去,“還能插科打諢,說明你好得很,我那妹妹也會放心些!”

    提起趙靜姝,他的臉色就不自覺地沉鬱。

    萬航盡可能語氣輕鬆,道:“當然,她還等我回去娶她呢!”

    “癩蛤蟆!”他回擊道。

    “天鵝肉是我的。”萬航不甘示弱。

    “不要臉!”他繼續。

    “臉在哪兒?”萬航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趙澤川啞然,歎氣道:“老實待著!”

    門被哐啷一聲關上後,牢房瞬間陷入了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也太磕磣了,連盞燈都不舍得,看來這刑部窮,都撥冗不出閑錢改善牢房設施。

    萬航幹脆閉上眼,來回踱步抵抗四麵八方襲來的壓迫感。

    再次被提出牢房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的卯時了。

    主審官身材矮挫,頭戴硬腳襆頭,朱衣朱裳,背手邁著八字走到案前,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萬航。

    萬航頷首施禮,正琢磨要不要跪下喊一嗓子“青天大老爺”,沒想到他手拿“驚堂木”一拍,嚇得萬航差點匍匐在地。

    “升堂!”

    一聲話落,兩個衙役上前把他攙起,朝他後膝窩用力一頂,按住肩頭讓他跪了下去。

    “堂下所跪之人,是不是家住餘家頭二號的餘二狗本人?”

    列隊而立的衙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紛紛咳著嗓子掩飾。

    萬航猛然抬頭看向主審官,隻見他像上了發條的機械青蛙一樣,頭不停地向下點著。

    “回青天大老爺,在下正是餘二狗!”說完,他自己也差點沒忍住。

    “你務必據實交代,所偷書籍,是不是放在了隔壁……王家媳婦……的炕頭……上?”

    主審官說到“王家媳婦”時,頓下來咕咚咽下口水,到“炕頭”時,又頓了頓,好像是臨時替補演員,拿到剛修改完的劇本。

    衙役們壓抑的笑聲再次響起,萬航跪的膝蓋生疼,忍不住挪了挪。

    作為主角的他,莫名其妙被帶入無劇本的橋段,隻好順杆爬。

    “回大人,正是!”

    “那好!簽字畫押!”

    看著“餘二狗”三字落在紙上,萬航盤算了三天的緊張庭審,就在“驚堂木”拍案聲中,落下帷幕。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衙役們似笑非笑地為他取下枷鎖,把他架起往庭外走去。

    院裏來往的人,各自忙碌著,有的端著文書,有人拿著鎖架,雜役們清理著不知如何留下的血跡。

    陽光刺眼,鬆了一口氣的萬航突感眩暈,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自己倒是糊塗了。

    三四天時間裏,做些手腳完全足夠,可是這麽草率就定案,不會有問題?

    回到牢房的他,像隻泄了氣的皮球,癱在牆角一床破舊的棉被上,難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或許這個時代的人心,好壞善惡,真沒有自己想的這麽複雜吧!

    趙澤川進來時,萬航還是瞪著青磚牆發呆,完全沒有聽到動靜。

    “再委屈幾天,此案一結,你就可以出去了!”

    萬航骨碌從被子上爬起身,一臉茫然地問道:“這就結束了?”

    “不然呢!”趙澤川比他還要茫然三分,“難不成你拒不交代,衙役對你嚴刑逼供,最後你被逼招認,簽字畫押?

    你若是喜歡這樣?那我們便重新來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