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匯榮眼觀鼻鼻觀心，對趙構和李九雲的對話置若罔聞，至於他在想什麽，大殿內的另外兩人無從得知。

    李九雲打得如意算盤這一瞬間全都落空了！

    就憑自己的伎倆還想踩著趙煜爬上去，眼下的情形來看，隻怕還摸到梯子，就已經墜落摔地粉身碎骨了！

    廖匯榮把他送出垂拱殿的時候，李九雲抬手摸向自己的臉，好一會才從麻木中緩過來。

    夜空如幕，疏星閃爍。

    李九雲離開皇宮時，趙澤川已經不見了。

    這一瞬間他又想到趙府楊沂中倏忽一現的身影，頭皮發麻，脊背發冷，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夾緊馬腹往刑部方向疾馳而去，可千萬別出岔子，不然自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56個死者背後的家庭平靜如水？

    衙役說過，差遣的人還與那些安全回家的“貴客”打過照麵，統計過人數。

    眼下看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平靜，太平靜了！

    誰見過毫無波瀾的水麵，這世間不存在的，哪怕是一汪死水，也會湧起陣陣波瀾吧。

    更何況，“趙府滅門案”這麽大的一場颶風在臨安城刮起，怎麽可能如此風平浪靜呢？

    太不尋常了！

    詭異的可怕！

    李九雲發現自己如同被蜘蛛網黏住的蒼蠅，那隻在暗處窺探的蜘蛛，不知何時就會張口把自己撕扯咬碎。

    “大人，湖中發現一具男屍……”衙役慌張地迎上來，拉住他的馬韁道。

    “身份已經確認了嗎？”李九雲的眼皮直跳。

    衙役小聲道：“從腰牌來看，是楊沂中楊都指揮使……”

    “腰牌？其他驗證身份之物呢？”

    “人是已經辨不出模樣了，臉麵都已刮花！”

    “……”

    李九雲步入方才擱置屍首的幾間牢房，打開門一一數過之後，才放心地著人落了鎖鑰。

    “那具屍首今在何處，帶我去！”

    他迫不及待要解開謎團，卻不曾想這根本就是個淩亂的毛線團。

    有人先用56具屍體團成謎團，又用楊沂中等人扯動其中關節，將此案的重要證據悉數隱去，還把調查的方向往其他方向引。

    這不是一個案件，而是一場幾方勢力間的角逐！

    那自己算是什麽呢？是個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孩童嗎？

    可是如今他已在官家麵前誇下海口，竟然騎虎難下了！這官當得，活像砧板上的肉。

    站在濕漉漉的屍體麵前，李九雲瞬間如置身冰窖。

    這是一具完整的屍體，不管是衣衫，還是裸露的肌膚都完好無損。

    如此說來，被“千刀萬剮”的那具仍然下落不明。

    李九雲歎著氣走出刑部，跨馬往家的方向行去，假若他不拖家帶口，此時甩甩手離去都是過得去的。

    可是他是辦不到的！

    此案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結果，哪怕是個多方都希望的“結果”！

    那麽，這個“結果”會是什麽呢？

    一切好像簡單起來了。

    ————

    李九雲披星戴月奔波的時候，韓世瑜正在趙府的暖閣中為萬航表演魔術。

    兩人瞧著外麵再無動靜，便商量著離去。

    考慮到萬航似乎有點幽閉恐懼症，韓世瑜建議還是翻牆離去更為方便。

    他們沒注意的是，兩人剛走進院落，院牆一角已翻進來兩個嬌小的身影。

    四人隔著那片狼藉，遠遠對望，誰都不敢先吱聲，生怕一開口就驚動到對方尖叫。

    最後還是萬航小聲喚道：“姝兒！”

    小翠哆嗦著搖動趙靜姝的胳膊，“小姐，好像是萬公子！”

    趙靜姝愣在那裏，腳步沒挪動，杏眸淚光閃爍，還未開口，淚珠就滑了下來。

    萬航自然想到她以為家破人亡，連忙把包袱和慶豐麵館打包的小籠一股腦塞給韓世瑜。

    繞過桌凳，踏著幹涸的烏黑血漬，向趙靜姝走去。

    一把就把還在低聲抽泣的趙靜姝抱在懷裏，她瘦小的身軀緊貼他的胸膛，仿佛一株飄搖的小舟，找到了避風港。

    “姝兒，聽我說，趙大人和長纓都安好，我一會帶你去見他們！”

    萬航附在她耳側，輕聲囈語般安慰著她。

    趙靜姝停止啜泣，揚起臉，嘴唇囁嚅，良久才道：“渡之，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死生大事哪能開玩笑？”萬航抬手擦去她臉頰的淚水，看著那憔悴的臉頰，萬分心疼。

    萬航瞥向小翠，小丫頭仿佛有擦不完的眼淚，袖子抬起落下幾次，直到韓世瑜走上前來，好奇地看著她。

    “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哭？”小翠噘嘴不悅道。

    “黃毛丫頭，還敢自稱女人？”韓世瑜打趣道。

    “好了好了，咱們回家！”萬航擁著趙靜姝，徑直往門樓處走去。

    一拉門才想起來，這裏變成“命案現場”後，一定會被官府貼上封條的。

    無奈，四人又走回牆角，翻牆出了趙府。

    萬航沿著腦海中熟悉的小巷道，領著三人拐來拐去，一個時辰後，才走到保和坊。

    劉允升睡眠淺，他謹慎地從門洞處向外窺探，直到看到萬航的臉，才開了門。

    “先生，打擾你歇息了！”萬航進門閃至一側，一邊與劉允升說話，一邊引著三人進門。

    韓世瑜走在最後，肩挎包袱，把灌湯小籠抱在懷裏。

    劉允升起初也沒在意，直到進了正堂，借著亮光看清韓世瑜懷中之物時，眼睛就挪不開了。

    他走上前摩挲著，倔強的眼淚噙在眼眶裏，他拿在手裏，背過身去。

    定定地看了看韓世瑜，又轉頭看向萬航，直到萬航點頭，他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小翠瞧出那是慶豐麵館的食物，便道：“這是慶豐麵館的灌湯小籠吧，小姐也最愛吃這個了！”

    趙靜姝仰頭看著萬航，萬航微笑著回應她的目光，輕輕搖頭。

    她會意，連忙拉著小翠的袖管示意她住口。

    劉允升把小籠包放在桌上，回轉過身，向四位鄭重地俯身施禮。

    小翠不清楚其中緣由，一個勁看韓世瑜，韓世瑜視若無睹，瞟著小籠包發呆。

    這灌湯小籠包，也是他的最愛！

    但是，從眼前的情形，他倒是明了萬航這麽做的用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