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航迷迷糊糊陷入沉睡，他感覺周圍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

    紛亂的飛花卷葉裹挾著他往深淵墜去……

    這是怎麽了？

    他努力了幾次，好不容易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猶如置身於一個漩渦之中。

    下墜的速度令他頭暈目眩，不得已，他閉上雙眼，任由這無可阻擋的墜落感充斥著每個毛孔。

    令人意外的是，這除了意外，並沒有讓他恐懼。

    他甚至還有些期待，自己即將被帶往的地方，是不是傳說中的天堂。

    看來，這具軀體的壽命終究是太短暫了。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在風波亭附近落水，這原主應該是與嶽飛將軍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要離開了！

    也好！

    就這樣結束吧！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光芒把他喚醒，太耀眼了，他無法繼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天堂嗎？”

    他小聲地發出一聲疑問，卻發現這個空間根本就沒有任何聲音。

    這是一處荒郊。

    放眼望去，隻有相隔甚遠的層巒疊嶂隱約可見。

    一少年鮮衣怒馬，端坐馬背上，他俯下身子，一手執馬鞭，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麽。

    從他一絲不苟的表情來看，像是在吩咐什麽重要的事。

    衣衫襤褸的少年麵色堅毅，聽完他說的話後，抿唇一笑，把盯著馬鞭的目光挪向了遠處的山巒。

    他身姿挺拔，眼神中隱隱有光，站在那裏，就像是烏雲難以遮掩的驕陽。

    在萬航看來，他那雙眼睛的魔力已經勝過周邊的一切，那是閃動著殺機與期冀的光，已非俗物可比擬。

    少年，你傲然一切的底氣在哪裏呢？

    萬航心想。

    下一瞬間，馬上的少年揚起馬鞭，重重地抽在衣衫襤褸少年的背上。

    雖然四下悄寂，那破空而來抽開皮肉的聲音，卻抽在了他的心上，徹骨的痛感讓他呼吸一滯。

    這兩人是誰呢？

    萬航這才想起來，是否有必要探究下這兩人的身份！

    不知何時，場景已經悄然轉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群人，把步履踉蹌的少年摁在地上。

    暗夜中的窄巷空無一人，他倔強地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直到他的頭上被套上了一個黑布袋，萬航揪著的心突然舒展開來……

    這就是那個冒充嶽雲的“無賴”！

    是隗順口中那個負責配合誆騙嶽飛的“無賴”！

    熟悉的大理寺詔獄，一間幽閉的監舍內，昏暗的燈火搖搖，少年被幾個獄卒鬆了綁。

    他們粗魯地摘掉黑色的頭套，開始脫他的破衣。

    看不出顏色的破舊衣衫被隨手扔在一邊，向一堆被人厭棄的抹布。

    其中一個獄卒拿起備好的囚服就往他身上套，破舊的囚服隱約還能看得出是白色，但是上麵布滿血跡，不知道是從哪個死囚身上脫下來的。

    少年背上的鞭傷被硬邦邦的囚服刺痛，他渾身顫抖著，任由他們折騰，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套好囚服後，那些獄卒並沒有放過他，而是拿起麻繩，又把他五花大綁起來，麻繩緊緊地捆縛著，把他的手臂勒出一道道血紅。

    在看向他被綁縛在身後的雙手時，萬航不由自主地撩起衣袖，撫摸著那些依舊清晰可見的疤痕。

    少年被扔在黴跡斑斑的草堆上，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他甩甩頭，試圖把頭發甩向臉側。

    還沒等他如願，一頓拳打腳踢就向他襲來。

    少年避無可避，身體的每一處都硬生生地承受著毒打，直到他的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獄卒們才哄笑著離去。

    監舍的門關上了。

    隻剩下萬航和少年默默“相視”！

    “這世間若還有正義，公道，那便奪走我的性命吧！我到死都不會屈服的……”

    萬航聽得真切，卻發現這是來自少年心底的聲音！

    因為奄奄一息的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那蒼白起皮的嘴唇根本沒動。

    萬航蹲在他身前，想去摸一摸他的臉，後腰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渡之，渡之！”

    是女子輕輕柔柔的呼喚聲，“萬渡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帶著委屈的哭腔。

    萬航的腰際再次傳來皮肉被扭結的痛感！

    唉！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醒了醒了！”

    萬航睜開眼睛，猛然坐起身，茫然四顧。

    搭在他額頭上的白色濕毛巾落在身側，趙靜姝連忙拿起，卻被深度昏迷的人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渡之……”

    王繼榮捋著胡須，站在一側，悠悠地道：“趙姑娘，能醒來，就無大礙了！”

    萬航以為自己又重新穿越了，他眨眨眼睛，把頭慢慢轉向身邊的人。

    她秀眉緊鎖，臉頰上還掛著淚珠，塗過口脂的唇難以掩飾那種熬夜後的蒼白感。

    那雙紅腫的眼睛布滿血絲，正帶著驚恐和疑問看著自己。

    “我是誰？”

    萬航鼓足勇氣，發出一聲粗嘎的疑問。

    “渡之，你是萬航萬渡之啊！”

    趙靜姝木訥地轉頭看向王繼榮，“王大夫，風寒也能致人癡傻嗎？他……”

    還未等王繼榮回答，萬航咧嘴一笑，“姝兒，我沒傻！這便對了，是了，是這樣沒錯！”

    萬航總算捋清楚了自己穿越來之前的一點狀況，看樣子，“無賴”並非是被隨機選中進入大理寺的。

    他也是一枚被安排的棋子。

    而至於弈棋之人，他卻沒有看清那人的樣貌。

    “趙姑娘，我再開副方子，可減緩他的夢魘，你差人隨我回藥坊取吧！”

    王繼榮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萬航，臉上卻沒有初次見麵時的從容。

    他背起藥箱離去時，萬航把他叫住了。

    “那個，王大夫……”

    王繼榮聞言停住腳步，扭過頭來看他。

    萬航注意到他襆頭下的耳廓是完整的，是當初給自己治療的那個人沒錯。

    “多謝王大夫出診為晚輩醫治！”

    趙靜姝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送王大夫出了門。

    透過貼了窗戶紙的縫隙，萬航看到趙靜姝與王繼榮在討論著什麽，她頻頻點頭，最後又點頭致謝。

    在她轉身回來前，萬航收回目光，恢複到一臉疲憊的虛弱狀態。

    “姝兒，這幾日辛苦你了！”

    聽到他說出如此貼心的話，趙靜姝的櫻唇抿了抿，一股淚意湧了上來。

    “你醒了就好！”

    萬航抬起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姝兒，我們相識這麽久了，年後卻總是讓你哭……是我不好！”

    趙靜姝呼吸一頓，定定地望著他。

    眼前這個麵色憔悴的男子，讓她既熟悉又陌生，他當真記起所有的一切來了嗎？

    不，不對！

    他是在試探！

    萬航翹起嘴角，笑出聲後，抬指在她瓊鼻上輕輕刮了一下，“傻瓜，以後不會了……”

    他恢複插科打諢的模樣後，趙靜姝懸著的心逐漸放下來，她不動聲色地撫了撫胸口，心道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畢竟在嶽飛案之前，萬航以極其隱蔽的身份做的那些事，引起了柴氏族人的不滿。

    要不是他命大逃過一劫，自己也不會有機會將他接進趙府來養傷。

    能這樣看著他，就挺好！

    “姝兒，我做了個夢……”

    萬航撫摸著她烏黑的秀發，在她那雙小鹿一般的清澈眼神中，繼續說道，“夢中，還有一人！那人，我卻不認識！”

    “渡之難道沒聽過，夢都是假的嗎？莫要多慮了……”

    “我亦聽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不同……渡之三日來高燒不退，好不容易醒來，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趙靜姝抓起他的手，撫在自己的香腮上，那柔滑的觸感，令萬航內心的波瀾平複不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