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見她醒了，忙過去問她的感受，迎夏也過去，偽怒地說：“傻丫頭，說什麽傻話？你要是喜歡我們圍著你，以後你好了，我和你阿離姐姐日日圍著你。”

    滿兒還是笑，說：“那可不行，阿離姐姐和迎夏姐姐還得嫁人呢，你們還是日日圍著姐夫吧。”

    莫離突然就想到了從前在司浣局的日子，那時候苦啊，天天幹活，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多少葷腥，不過那時候比現在快樂些。

    莫離又想到那時候滿兒說的未來，要有田，有家，有孩子，還要做鄰居。

    “你快點好起來，以後我們安心做鄰居。你還答應幫我帶孩子呢，我給你做飯吃。”

    滿兒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好像看到了那時候期許的未來，如果沒有太子，她應該還在做著種田織布，相夫教子的美夢吧。

    如果沒有太子，她的如意郎君會是什麽樣呢？生的孩兒像自己還是像他？家裏的田地種黃豆還是麥子？自己住在姐姐的南麵還北麵？

    可是有了太子，滿兒已經很久沒有幻想過未來了，起碼不是沒有他的未來。

    他在滿兒眼裏，玉樹臨風，溫潤如玉。哪怕人人都覺得他不學無術，玩世不恭。可在滿兒眼裏卻是完美的存在。

    “姐姐，我不能跟你做鄰居了，你怪不怪我？”

    迎夏的眼角突然有沙子飛進來，她不敢看滿兒，莫離心疼得摸著滿兒蠟黃的小臉，說：“淨說傻話，怎麽就不能了呢？你是不是不想幫我帶孩子找借口？”

    滿兒笑了。笑得那麽不舍。

    “怎麽不想？我可想了，從前阿娘就說我以後一定是個照顧孩子的高手。”

    莫離想讓滿兒歇一歇，可又不忍心打斷她，“也不知道阿爹和阿娘怎麽樣了，她們想不想我？我好想她們啊，這兩日我總能夢見從前在家的日子，又膽小又怕事，都是妹妹護著我，她也快十七了，不知道有沒有找個好人家。”

    滿兒憶著從前，莫離的淚就再也忍不住。

    “姐姐，太子怎麽樣了？”

    莫離說不出話來，迎夏哽咽著說：“滿兒，你放心吧，太子三日前就好了。”

    滿兒連笑都吃力，說了句：“沒事了就好，沒事了就好。那他有來看過我麽？”

    他怎麽會？

    可莫離不想讓滿兒失望，於是謊說：“來了，你睡著，他陪了你好久呢！”

    滿兒還是擠出一抹笑，問：“他說我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子，姐姐，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迎夏牽起她的手，說：“滿兒最好看了，病著也好看。是這世上最美的姑娘。”

    “姐姐，你說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莫離說：“等你好了，親自去問問他。”

    “他會騙我，可姐姐不會。”

    迎夏再也忍不住，珠子大的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莫離說：“滿兒，你身體虛弱，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滿兒確實很累了，連說話都張不開嘴，於是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二人見滿兒睡著，一塊出了屋。迎夏強忍傷心，擦了擦眼角說：“我不好久留，得回去了。滿兒這有什麽需要你讓人去叫我。”

    莫離點點頭，風吹幹了臉上的淚痕，說：“姐姐先回吧，這有我呢，我去看看藥好了沒。一會滿兒醒了，我就讓她吃。”

    莫離端著藥進來的時候，屋裏安靜極了，靜得莫離心慌。

    她走到床榻上叫著滿兒，可沒有回應，她伸手去摸，滿兒一動也不動。

    莫離手裏的碗掉在地上，深棕色的湯藥濺了她一鞋。滿兒還像她離開時一樣背對著外麵，莫離把她得身子轉過來，滿兒的臉上灰白，唇上也沒有一分血色，眼睛死死的閉著，像是厭倦了這個塵世，永遠不想再醒過來。

    她顫抖著手去摸她的臉，那種冰涼的感覺讓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滿兒！”莫離失聲大喊，隻這兩個字就讓她的聲音嘶啞。

    “滿兒！”莫離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抱住她，要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暖著滿兒。

    “滿兒！”你再睜開眼睛看一看，我是阿離姐姐，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帶你去看他，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到阿娘身邊！

    “滿兒！”阿離姐姐錯了，我不該帶你來東宮，如果你不來，就還是那個坐在進宮的車裏哭的滿兒，就還是那個偷著給我帶饅頭的滿兒，就還是那個看見自己中毒著急的滿兒，就還是那個容易滿足笑容燦爛的滿兒！

    “滿兒！”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他愛過你，我不該讓你最後的彌留之際沒聽到這一輩子最想聽到的話！

    莫離心裏有一萬句話，可出口的就隻有一聲聲的滿兒。

    她的滿兒走了，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走在了一間冰冷的屋子裏，走在了一張沒有溫度的床榻上。

    莫離緊緊抱著滿兒，這是最後一次抱她了吧？她怎麽瘦成這樣？好像隻剩一把骨頭。

    這不是滿兒，滿兒身姿綽約，豐滿妖嬈。

    這不是滿兒。這是莫離的支柱。

    整個東宮都沉浸在皇後的封賞裏，都沉浸在太子劫後重生的欣喜裏。沒有人在意滿兒，連他也是。

    莫離抱著滿兒從黃昏哭到晚上，終於驚動了白意歡，她讓玲瓏過來看看。

    玲瓏現在門口，門並沒關，玲瓏也沒進來，現在門口說：“莫離，太子妃讓我來看看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

    沒怎麽，不過是她失去了一個妹妹。

    莫離輕柔地把滿兒放在床上，她的淚落進了滿兒的脖子裏，莫離拿出手帕，替她擦幹淨。

    然後起身，麵無表情地越過玲瓏，徑直朝著太子的寢殿走去。

    她什麽都聽不到，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到了太子寢殿門口，當值的宮女都沒來得及攔住她，她就衝進屋裏。

    太子歪著身子躺著，聽見有人進來翻了個身，看見莫離殺死騰騰的眼神，莫名地慌了起來，“你…你要幹什麽？”

    莫離一個箭步衝到他身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拽著他的領子，直直地看著他：“滿兒死了！滿兒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