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直直地看著北檸，直到她講完最後一句話，桌上的菜也已經涼透了。大牢裏寒冷潮濕，發黴的味道一直充斥在周圍，偶爾有兩隻不怕生人的老鼠躥出來。

    “你為什麽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北檸麵無表情地問道。

    莫離回過神，仰頭把自己杯中的半杯酒一股腦地倒進嘴裏。

    還是很嗆。

    她緊皺著眉頭不敢喘氣，半晌才試探性地吸了一口氣。“我．．．咳咳咳．．．”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喜歡上一個跟我父親差不多大的人吧？”北檸透過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戶看向外麵。

    好像喜歡上白祁的人是莫離一樣，她低下了頭。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的心意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這件事我阿爹阿娘都問過我，他們的口吻中帶著責備，比你這樣的眼神更讓我難受，不過我從不後悔。可是至於為什麽會喜歡將軍，我自己也沒有答案。”

    白祁已經人頭落地了，皇上殺他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現在也就隻有北檸還願意稱呼他一聲將軍吧。

    “可如果你愛的人是他，為什麽心甘情願嫁進東宮做妾？”

    莫離一開口就後悔了，她不應該是最理解北檸的人麽？

    “為什麽？是啊．．．為什麽呢？”北檸喃喃自語，“我要讓他記住我一輩子！”許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她，也可能是她終於找到了答案。

    莫離覺得她就是個傻姑娘，下棋的人怎麽會記得住每一顆棋子呢？可她沒有開口，這是她第一次懷疑李恒對她的感情，多少個人說過‘最是無情帝王家’了？三個還是五個？

    可是一想到李恒的臉，這一切就都拋諸腦後了。他一定是不一樣的，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那麽溫柔，他也是被逼無奈，否則怎麽會為她備好足夠支撐她下半生的盤纏呢？

    “要不要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呢？”北檸回過頭來問她，“你的故事，也精彩得不遜於我吧？”

    莫離莞爾一笑，早知道北檸酒量就這麽好，就該把食盤裏裝菜的位置讓給酒。現在這算什麽呢？故事還沒完，酒已經見底了。

    “我的？我的故事跟你差不多吧！不過我並沒有所托非人。”

    “莫離啊．．．”北檸恍惚著叫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奉勸你一句，有些事如果做了就不要後悔，可男人　大抵都會是讓人後悔的，你要有個心裏準備。這世上，對於旁人來說是舉世神明的，也不見得就是你的良人。反之亦然，看命吧！”

    莫離堅信李恒一定是後者。

    莫離從從牢裏剛出來，正好一道陽光透過烏雲照下來，從黑暗進入光明，眼睛被刺得睜不開，莫離拿手擋了擋，能適應以後幽幽開口道：“總會有一些比生命還重要的人吧！”

    晴柔被她說得莫不著頭腦，攙扶著她直奔丞相府而去。

    花成山到家跟夫人說明前因後果，花夫人突然多了個女兒，自然會想到花青岑。對於莫離呢，心裏也算是感激，可要她變成自己的女兒，她最多能遵奉皇命而以禮相待吧。

    一主一仆到達丞相府的時候，闔府上下已經在等這位新小姐了。花夫人首先迎過去，看著莫離隻帶一個丫鬟和一個簡單的包袱，不禁有些動容，本以為例行公事的心裏泛起一絲作為人母的心疼。

    “怎麽冷的天怎麽也不多帶些衣裳？”花夫人握著莫離冰涼的手，說道。

    莫離也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像自己阿娘一樣的關心，微笑著回道：“莫離原本也沒什麽講究，夫人不必掛懷。”

    “還叫夫人？”這個年近花甲的老媼半開玩笑半責備地說，眼睛彎得像十五的月亮。

    莫離臉上一紅，靦腆地叫了聲：“母親。”

    多久沒人聽見有人叫自己母親了？以前花青岑在府裏的時候，也總黏著自己叫母親，後來她總想著自己的獨生女兒也會帶回來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叫自己母親，這樣她就有一個女兒和半個兒子，可是皇命難為，女兒嫁給了太子，礙於身份，太子最多喊自己一聲嶽母大人，卻從未像尋常人家一樣喊母親。

    花夫人心裏一酸，上一刻還笑吟吟的眼角，忽然就湧滿了熱淚。

    見夫人次狀，莫離知道她是想起了花親岑，跟白意歡比起來，花青岑確實好太多，偶爾因為太子的風流債哭一哭鼻子，鬧一鬧情緒，可也不失女兒家吃醋的可愛。可惜紅顏薄命，花青岑也是失望透頂含恨而終的吧。

    莫離反拉過花夫人的手，說：“母親別難過，按年齡我該叫先太子妃一聲姐姐，姐姐大仇得報，九泉之下也該安息，可若是見母親鬱鬱不得誌，還怎麽安心轉世呢？我雖然是奉皇命叫您一聲母親，可既叫了，就證明咱們有這段母女的緣分，以後我會替姐姐侍奉二老，替姐姐盡孝，請父親母親放心。”

    這是莫離的心裏話。

    花成山故意咳嗽了一聲，對著淚人一樣的花老夫人說：“快進屋去吧，別在風口裏站著。有了個女兒是好事，你怎麽反倒哭起來了。”

    花夫人趕忙擦幹眼淚，拉著莫離往屋裏走，“對對，我這是老糊塗了，怎得讓莫離站在這裏就說起話來，走走走，進屋去。”

    一眾侍女的簇擁下，幾個人進了正屋。

    莫離去過幾個王府，也替白意歡去過將軍府，這些個府邸無一不是富麗堂皇，可唯獨丞相府不同，院子倒是足夠大，可是正殿裏的陳設卻十分簡單樸素，得誌的秀才家可能都要更奢華，丞相也算是一人之下的重臣，家裏如此素寒，倒是莫離沒想到的。

    莫離扶著花夫人落座，自己跪在他們腳下，鄭重其事地磕頭，道：“父親母親在上，受女兒一拜。”

    花夫人趕緊起身去拉她，“傻孩子，你是皇上未來的妃子，叫我一聲母親也是也過渡而已，萬萬不可對我們行這麽大的禮。”

    莫離不依，非得敬過茶拜過禮才肯起身，又讓花夫人內心感慨萬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