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羊腸線都快用沒了，所以她才買羊回家。

    關老五曾經修長俊秀的手，此刻變成了胡蘿卜手，還是剛在地裏滾了一圈，到處黑黑紫紫的，難看得很。

    可難看歸難看，在季月荷讓他試著蜷縮起手指，發現他的幾個手指都能自由活動。

    能活動手指就說明，神經係統接得好，還有最主要的是，他的手指血液運行順暢，想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放心的仔細檢查了一遍。

    這才重新上藥包紮。

    “你這段日子盡量別出門。萬一之前對你下手之人見你恢複得快，又朝你動手，就得不償失了。”

    季月荷一邊包紮一邊吩咐他：“還有，我請了一位郎中，來檢查你的手。我擔心自己的醫術，萬一有遺漏的地方沒做好。多請一位郎中來，也不過是多一點診金的小事。如果耽誤了大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說完，她包紮好這才抬起頭看他。

    關老五的臉色有些不好，可對上她的目光後，最終還是點頭無聲地應下。

    “別怪娘要等到今天才替你請郎中，娘不放心，那些人能買通人來害你，又如何保證，請來的郎中不會是那些人的人？娘唯願吾兒平安順遂。娘賭不起任何一點閃失。”

    “娘。”

    關老五喚了她一聲，正處於變聲期的他嗓子很嘶啞。良久，他才笑了笑：“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好。”

    季月荷愣了下，又拿起繃帶繞過他的脖子，把傷手纏起來兜住。

    “你好好休息吧。隻要不出這內院，等你的手傷好了，一切都有機會！”

    “好。”

    季月荷收拾了東西離開。

    看著那道纖瘦的背影，拿起書來站在窗前朗讀，她也忍不住呼出一口長氣。

    這孩子經此一事後，瞧著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要說具體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

    他的身上，多了一抹煙火氣兒？

    是啊！

    人都有七情六欲，之前的他，把自己逼得太緊，逼得完全不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如今的他，就仿若那仙墜凡塵，雖然淒美，卻別有一番韻味。

    但願，經過此事後，他能從這場挫折中爬起來。能在那條青雲路上走得更穩更遠。

    那頭羊已經宰殺好了，季月荷過去直接拿走了羊腸，開始加工。

    要做成羊腸線工序非常多，這次她雖然一次性買了四頭羊，可做出來的羊腸線，不定下一次就用完了。

    看來，她得安排專門的人做這項工作，免得事事親力親為，又累又苦還浪費了大把美好時間。

    她看了眼在廚房門口晃動的衛氏，思索良久，還是沒有把人叫進來。

    她對衛婉秋的警惕，哪怕到今天也沒淡去。

    哪怕對吳文皓那小子，警惕性都沒有這麽高。

    說起來，也不知道守在考場外的吳文皓怎麽樣了，在考場裏的兩父子出來了沒有？

    院試一共考兩場，又以舊製稱提學道，所以沿稱道考。錄取了就成為生員，會進到府、縣學宮，受夫子們的月課與考校。

    這一場院試，第一個交卷的人，卻是關老四。

    關明澈的卷宗被監考的將士收起來後，剛走出座位，另一邊的關嘉茂也舉手示意交卷。

    父子隻是前後腳從考場走出，雙方一碰麵，都愣了下。

    不過很快，兩人都笑了起來。

    按照慣例，對最先交卷的考生，主考官都會考一考對方。

    等關明澈和關嘉茂走到府尹大人麵前拜見時，府尹大人正仔細地打量著他。

    “學生關明澈，拜見府尹大人。”

    “你就是關明澈？”

    福音達人明顯聽說過他的名字：“一早就聽聞，關氏父子三人同科應試。說的就是你吧？”

    這話讓關明澈和關嘉茂對視了一眼，趕忙齊齊上前一步：“學生關明澈（學生關嘉茂）拜見府尹大人。”

    “你是關嘉茂？”

    府尹大人略一思索：“關氏子明軒……”

    “回大人，那是學生的幼子，因考前手受了傷，無緣此科考試。目前正在家休息。”

    “哦，受傷了？”

    府尹大人早在應試前半個月，便住進了貢院裏，所以並不清楚關明軒受傷並告官之事。

    他的目光在二人臉上遊弋：“《新唐書》記載，‘額鋭角方，瞳子黑白明澈。’眼下一看，果真是一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瞧你的身形，今年年歲不大吧？”

    “當不得府尹大人謬讚，學生今年虛歲十六。”

    “十六好，十六很不錯。果真是君子端方，落落大方。”

    府尹大人疊聲誇讚，撚著胡須不住的點頭。

    其實，關明澈長相是真不錯！

    隻是平日裏，有關明軒這樣風光霽月的人物擋在前麵，人們的視線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走，就好比皓皓皎月，才襯得關明澈這顆行星星光黯淡。

    實則，單獨看起來，關明澈沒有關明軒那種過於讓人驚豔的俊俏五官，他的五官在繼承了季月荷好容貌的同時，又帶著關嘉茂硬朗的眉眼。平日裏他不聲不響的躲在關明軒身後，人們自然而然就忽視了他。

    可現在，他走到人前，人們才驚覺，原來這也是一個器宇軒昂的少年郎。

    府尹大人是越看越覺得眼前這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其實，如關明軒這般，相貌過於出眾者，除非遇到一位特別側重相貌的君主，否則，還不如關明澈這般，氣質和印象都給人在中上的人選，走得更穩更遠。

    畢竟，“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的話，古往今來都適用。

    府尹大人忍不住興起了考校的念頭：“很好，不錯不錯。我現在有個對子，想考考你。”

    關明澈作揖到地：“還請府尹大人示下。”

    “好，你聽著：一門父子三詞客。”

    府尹大人有些得意，這不就正好應了他的這個對子，對得多好。

    關明澈隻微微一愣神，便應下：“千古文章八大家。”

    “好！”

    府尹大人也忍不住呼好，坐起身：“三過其門，虛度辛壬癸甲。”（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