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這不是、不是沒法子，迫不得已為之……”

    他的書畫鋪子雖說也有水進入，可大部分書畫都是擺放在高出，其實並沒有被淹。

    可是，當初雨勢太大，雨水從瓦片的銜接處滲漏，加上從門窗滲透的雨水，還是讓書畫鋪子損失慘重。

    便這些畫可以複原，可一些畫作原本就不值錢，當然沒有複原的價值。即便有價值複原的畫卷，想完全恢複原狀，也絕非一夕之功。

    可眼下各地學子在府城聚集，這種機會實在難得，她如何舍得眼睜睜地看著掙錢的大好機會溜走？

    所以，這個時候，他便想到了，包括季月荷在內的幾位，他能立刻聯係上的人，找他們買畫。

    “夫人反正也要賣畫，我這邊正好需要……這樣吧！之前那兩幅畫的銀子，在下也不用您貼補了，您再給在下兩幅畫，我依然給您500兩銀子的保證金。隻是賣出去後，在下要收取六成。您看……如何？”

    肖掌櫃比劃著自己的巴掌。

    季月荷：“……”

    這是把她涮著玩兒呢！

    之前看她好說話，要她退還300兩銀子。被她說破其中的奧妙之後，立馬就改了口，連那300兩銀子都不要了。

    這種小人行徑，委實讓人心頭不爽！

    “肖掌櫃，你這樣做，是不是也太過言而無信了？”

    “關夫人您錯怪在下呐！”

    肖掌櫃當即眉頭一皺，開始訴起苦來了：

    “夫人放在小店寄賣的兩幅畫確實受了災被水泡過了。要修複畫作，重新裝裱，其中需要花費的銀兩也不在小數。夫人您也應該清楚，毀滅總比維修來得容易得多。那兩幅畫被水泡過後，想完全修複，也絕非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事兒……

    在下不收取夫人的費用，也是看在夫人您是老主顧的麵子上。咱們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同發財！”

    肖掌櫃果然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瞧著好像虧了，實則說出的每個字裏，都透著算計。

    “行，超過500兩的最低價的部分，你六，我四。”

    季月荷也懶得和對方再做口舌之爭，答應下來後，就把人送走了。

    肖掌櫃雖然離開了，可他要的兩幅畫，又從哪裏來？

    最近她忙了這麽多天，人疲馬乏，感覺思維都固化了，畫什麽好呢？

    她內心有些著急，看著那些在整理院子的下人，忍不住出去走走。

    關明軒早在肖掌櫃過來時，就注意到了他。

    在肖掌櫃離開時，他忍不住問送走肖掌櫃的隨從：“剛才離開那人，是誰？”

    “五公子您是說肖掌櫃嗎？他呀，他既是貢院前麵那巷子胡同裏的書畫鋪掌櫃，也是老板。他過來，說是和夫人談生意的。”

    “談生意？”

    “對對，說是賣什麽畫。小人聽到，價錢好像還非常的高。”

    “哦，是嘛？”

    關明軒的眸子微閃：“行了，你去吧！”

    他把人打發走，又看著自己娘走出了別院，回頭便鑽進了偏房裏查找起來。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在抽屜裏發現了尚未用完的彩墨，和卷起來的那一大遝宣紙。

    他之前就曾幾次看到自己的娘進了這間屋子，現在看來，賣給剛才那位肖掌櫃的畫作，是娘自己畫的？

    他一臉不可置信！

    之前知道，爹學富五車，他沒有驚奇。知道四哥過目不忘，他沒有驚奇。

    可現在，他才得知自己的娘居然也是能文能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有一手起死回生好醫術的才女後，他被徹底驚到了！

    他把東西都逐一複原，再擦去自己來過的痕跡，回到自己房間後，也開始收拾起自己的字畫來。

    雖說右手現在不能動，可他還有左手！

    他就不信了，他關明軒就真的是個廢人！

    季月荷自然不知道，關明軒被她激得發了狠，正在房間裏自己折騰自己。她為了尋找靈感，沿著尚未消退的街道慢慢前行。

    下雨天對人，尤其是對女人一點也不友好。

    這時候可沒有雨靴，她腳上穿的，是一種特製的油靴。油靴靴麵是用細絹製作而成，表麵塗上了一層厚厚的桐油用來防水，鞋底則釘上了長長的鐵釘，達到防滑的目地。

    這種油靴有鞋幫，和後世的靴筒差不多。沒有靴幫的叫油鞋。

    季月荷也是來到府城之後，才知道有油靴這種產物。

    此刻的她，撐著雨傘，腳下穿著油靴，行走在腿彎深的積水中，行走的每一步路，都得小心再小心。

    哪怕這樣，她身上的衣服依然被飛濺起的積水打濕了。

    等她來到距離河堤還有一段距離的吊腳樓旁，就不由得站定了腳步。

    眼前的河堤早就變成了一片汪1洋。偶爾露出一點翠綠的河柳，彰顯出河道原本的位置。湍急的河水波濤滾滾，席卷了觸目可及的一切，又滾滾向前。

    季月荷忍不住歎氣。

    上遊的河道都成了這般模樣，也不知道下遊的老百姓如何了？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渾濁的河水上，遠遠的飄來一葉孤舟。孤舟的船頭處，一名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的人，正奮力搖著槳。

    可湍急的河水衝擊著孤舟，使得那一葉孤舟在河麵上忽隱忽現，險象環生。

    季月荷驚呆了！

    她往前跑了兩步，才驚覺自己已經無法向前。

    偏巧另一邊也有人在呐喊。

    很顯然，對方也發現了那一葉孤舟的閑情，正雙手作喇叭狀衝著河麵大吼。

    可惜，那一葉孤舟很快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季月荷全程目睹了剛才的險情，腦子裏嗡嗡的一片，連自己是怎麽踉踉蹌蹌回了別院，都不清楚。

    她進了屋，脫去油靴，隨手把油紙傘丟棄在地。

    機械般拿出了彩墨和宣紙，開始調和色彩。

    她連飯都顧不上吃，連夜完成了那副《暴風雨歸舟圖》。

    這一幅畫，和她之前一直畫的明豔色彩的風景人物畫不同，色彩裏都帶著一股壓抑和絕望的情緒，那幾乎撲麵而來的洪水，似乎要將眼前所有的一切席卷！

    尤其是在湍急洪水中奮勇與洪水鬥、與天鬥的蓑笠翁，更成了那副畫中唯一的色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