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是無數人的不眠夜。

    趙文帝沒有睡，在鍾鼓樓上站了一夜。

    季月荷也沒有休息，她靜靜矗立在一旁，陪著站了一夜。

    關寶珠尾隨著季月荷追過來，也跟著站了一夜。

    夜晚終將過去，黎明再度來臨。

    一隻信鴿劃破黎明前的黑暗，帶來了最新消息。

    “報！~~”

    傳令官急速跑來，跪倒在地：“啟稟聖上，前方傳來戰報。關大帥率領三十萬大軍，已經攻破了東門和南門！”

    “報！~~前來傳來戰報，我軍已爬上城樓！”

    “報！~~我軍順利攻入外城！”

    “……”

    一道道捷報傳來，讓趙文帝激動得渾身都在抖。

    遠方傳來的轟隆聲早就停止了，可趙文帝依然無法從激動中回神：“好好好！有賞，重重地賞！走，咱們回去！”

    “謹尊聖諭。”

    前方大獲全勝，成功攻下外城後趙文帝意氣風發，領著身邊的幾人下了鍾鼓樓，浩浩蕩蕩地直撲盛京城。

    此刻的盛京城還彌漫在硝煙戰火中。

    趙文帝在眾人的環護下，向前行進了五十裏，在距離盛京城外五十裏的地方駐紮。

    而此刻，前線又傳來最新戰報。

    “報！~~捷報，皇城守城大將李元廣被射殺，敵軍已然大亂！”

    守城大將被射殺，趙文帝都能想象，趙成帝的兵馬該有多有慌張！

    他哈哈大笑。

    當即吩咐手下紮營，做一頓好吃的犒勞大家。

    季月荷也一樣很高興，可看著這麽興奮的趙文帝，她還是不得不潑對方的冷水。

    “聖上，此刻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您可一定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小心才馳得萬年船。越是這種臨近勝利的時候，就越是不能放鬆。咱們得防止對方狗急跳牆……”

    這一番話，雖然潑了趙文帝一瓢冷水，卻也令他冷靜下來。

    “關夫人說得對，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就越要警惕。”

    他略一思索，當即開始點名：“都多注意一些，該安排的人手都安排上。咱們寧願這兩三日不睡，也要順順利利的、昂首挺胸的邁步進入皇城。誰要是偷懶誤了朕的大事……朕誅他九族！”

    “是，聖上！”

    還別說，季月荷的擔憂不無道理。

    此刻，盛京城內早已大變了模樣，戰爭造成的破壞是非常巨大的。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擴散不開的濃煙，以及殘留的硝煙。

    外城一夜之間被攻破，這樣的速度，讓無數人心驚膽顫。

    即便如此，趙成帝依然沒死心。

    被殺紅了眼的他屁滾尿流，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踉蹌著闖進了寶慈宮。

    看到了那個讓他厭惡讓他恨的女人——

    已經洗淨一身繁華的太後娘娘身穿素衣，披頭散發跪在佛前，虔誠的念著經。

    哪怕他的到來，也沒能驚動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她。

    曾經的她貴為一國之母，其後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後，是多麽富貴榮華，花團錦簇。

    現如今，卻落得青燈古佛為伴的下場。

    時也，命也。

    “太後，是朕，朕來看您了！”

    “太後朕錯了！朕知道錯了啊，太後您救救兒臣吧！”

    “兒臣不該和您置氣，自毀根基。到現在才知道懊悔，卻無事無補了。母後，您幫幫我，就幫幫我最後一次吧！母後……”

    “母後……”

    “……”

    他的苦苦哀求，卻喚不回太後的一個眼神。

    那木偶般的人依然敲著她的木魚念著經，仿佛塵世間的一切，都已經與她無關。

    趙成帝絕望了！

    “你們、你們一個個的，都希望朕死！都盼著朕死……”

    他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可他依然不死心！

    他決定孤注一擲，做最後一搏。

    他把護衛裏，最精銳的死士派了出去，從小路秘密出發，直奔五十裏之外的趙文帝的營區內，取趙文帝的項上人頭。

    此行一去，若他們勝利了，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如果敗了，派去的這些人都沒有如果了！

    臨行前，趙成帝親自替眾人滿上了滿滿一杯酒，敬他挑選出來的最後一批死士。

    話到了此刻，什麽都不用多說。

    可趙成帝還是端起了酒壇，紅著眼，流著淚，敬了在場的一眾英雄一壇酒，給諸位英雄壯行。

    一眾死士都哽咽了，眼淚和著酒，灌進了胃裏。

    飲罷了酒，眾人摔了酒壇，朝趙成帝拜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此去，再無再見之期。

    趙成帝抱著尚未喝完的美酒，哭得像個孩子。

    可遠去的那些死士們，卻再也聽不見了。

    趙成帝哭累了，又灌了自己一壇子酒，踉踉蹌蹌的一步步慢慢往上爬。龍靴不知道何時掉了一隻，隻剩下長長的裹腳布踩在冰冷的地磚上，他也不管不顧。隻是機械的、重複往上爬。

    一直爬到皇帝祭天的天壇前，他慢慢倚著那三米多高的天壇站起來，望著眼前冷冷清清的景色，他似乎又看到了曾經。

    小時候的他小小年紀就被冊封為太子，可他依然玩性不小，趁著上麵父皇和國師在祭天，偷偷地拿出了自己裝著蟈蟈的小罐。

    這隻蟈蟈可強壯了，即便是大冷的冬天，活力依然很好。他可喜歡它了，還給它取名叫大將軍。

    他剛剛揭開了一道細縫兒，大將軍就從裏麵蹦了出來，一頭就紮進了這巨大的天壇裏。

    那時的他哪裏懂得旁的，看見大將軍跑了就去追，結果一頭就紮進了香灰裏……

    那一次，他被父皇重重的打了十個手心，還被罰了三天不吃飯。

    他的手疼得厲害，傷心的哭了。

    哭得聲嘶力竭。

    父皇到底還是不忍重罰他，偷偷地指使他身邊的大太監給他送來了吃食。

    而那時，他正窩在母後的懷裏，一邊哭一邊吃著母後送來的精美小吃，還不斷數落著父皇的不是。

    等他吃完，母後離開。

    才發現了外麵窗台上擱著的那份早已涼透了的晚膳……

    他呲呲地笑。

    笑得捂住了臉，卻捂不住從眼角滾落的淚。

    那時候，父皇是失望的吧？

    對他失望了。

    母後的溺愛，讓父皇失望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