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繽紛的花園裏，慶姨娘一身藕荷色裙衫，腕間挎著小竹籃，帶著丫鬟粉蝶言笑晏晏地穿梭其中，時不時采些桂花和薄荷葉裝進竹籃子，

    這時粉蝶似聽到什麽動靜，和慶姨娘相視一眼，有些慌亂地說：“姨娘，好像有人在哀嚎。”

    慶姨娘側耳聽了聽，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拉了拉粉蝶的衣袖，低聲吩咐：“好似前院那邊傳來的，定是又有人犯了事，我們先回去！”

    粉蝶連連應是，跟著慶姨娘走出花園，在繞過南苑時，慶姨娘似踩了什麽東西，左腳一崴，痛呼一聲歪倒在地。

    “姨娘！”粉蝶嚇得驚叫一聲，跪地想把慶姨娘扶起來，可是她太過瘦小，根本抱不起來。

    南苑這邊十分僻靜，很少有仆人經過，粉蝶急得哭了起來，大聲道：“姨娘，你等等，奴婢馬上去喊人過來。”

    這時，從南苑中傳來一個稚氣的少年聲音，語氣裏有些不耐煩：“誰在那裏？”

    粉蝶忽然想起這裏如今住的是府中的四少爺，急忙說：“四少爺，可否派人幫個忙，姨娘崴了腳，站不起來。”

    趙承希從垂花牆洞中露出了臉，朝外看了看，見是兩個麵生的女人，其中一個年長的看起來很痛苦，嘴唇都咬出血了，他朝後喊道：“紅苕，出來幫忙。”

    “四少爺，奴婢在這裏！”紅苕領著膳食籃子從另一條小徑走過來，看到慶姨娘她驚訝地上前，將膳食籃子放在一邊說：“慶姨娘，您這是怎麽了？”

    “好疼，我的腳踝好痛，站不起來了！”慶姨娘眼睛通紅，痛苦隱忍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惜。

    紅苕看了眼遠處坐在屋簷上的奇桑，見他臉色冷淡，拒人千裏，想讓他幫忙是不行的。

    她對趙承希說：“少爺，奴婢出去找個健婦過來，把慶姨娘背回去。”

    趙承希點頭：“你去吧。”

    紅苕剛走出幾步，意識到膳盒還在地上，急忙先回來將膳盒拎起進了南苑，才出門去叫人。

    粉蝶正要對趙承希道謝，卻見他已經轉身回屋了。

    她低頭輕言軟語安慰痛得渾身發顫的慶姨娘，眼底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

    ※※※

    秋雨瀝瀝，涼風瑟瑟。

    蕭明川還未來得及踏進大理寺衙門，就被天子近侍權公公請去宮中。

    權公公一張圓臉笑眯眯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蕭大人，陛下請您即刻前往勤政殿，不得耽誤。”

    蕭明川略顯疲憊的眼在他身後一群虎視眈眈地禦林衛一掃，抿了抿唇轉身率先向皇宮方向行去。

    這是他預料之中的事，天子耳目無處不在，他也早想好了說辭。

    但等他邁入勤政殿，看到五花大綁跪趴在地上的人時，還是微不可見地蹙緊了眉心。

    冠羽樓的地宮暗衛，這皇帝的手段可真是利落，這麽快就追上了莫天，可惜最後隻抓到了爪牙，還是被莫天跑了。

    想到這裏他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臣蕭明川參見皇上！”

    元啟帝隱在冕旒後的雙眸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芒，打量著蕭明川水漬未幹略顯皺褶的銀色官服，並未叫他起身，語氣沉沉道：“明川，江源縣官吏遭青龍門屠殺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回稟皇上，江源縣縣丞滿門被屠的原因還未找出線索，但昨夜臣聽到探子來報，說在京中發現了青龍門殺手的蹤跡，之後發現那些賊人擄走了永平侯的三小姐趙宣寧，臣等一路追出了城，救下來趙三小姐，但青龍門殺手見事敗，已咬毒自盡了。”

    元啟帝扶案而起，頎長的身影繞過禦案，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明川問：“永平侯府從鄉下接回來的庶女？可有查明了為何會遭青龍門追殺？”

    蕭明川心思一轉，話已出口：“臣隻查到這對鄉下回來的姐弟在晉陽縣逗留半日，得罪過當地惡霸，之後曾在珞珈山附近遭過青龍門第一次刺殺。”

    元啟帝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為何有人見你們五更時分在護城河上打撈什麽東西？又是在做什麽？”

    “回稟皇上，當時臣等現身並未亮明身份，趙三小姐以為臣等是賊人同夥，驚慌失足掉進了河裏。”

    元啟帝微微頷首，語氣卻陡然森寒：“那冠羽樓昨夜又是怎麽回事？”

    冠羽樓，是元啟帝和蕭明川之間不言而明的禁忌。

    原名‘鹹舍’，它本是藍獄殿統領玉羅刹的別院。

    蕭明川，玉羅刹，南宮堯師從軒轅門主，彼此情分深厚，玉羅刹成為藍獄殿統領更是不擇手段全力扶持元啟帝一步一步登上帝位。

    之後玉羅刹被冠以通敵謀逆之罪被五馬分屍，莫天是檢舉玉羅刹叛國的功臣，卻也被元啟帝廢了武功圈禁在鹹舍之中。

    事到如今，蕭明川早已經知道莫天才是與西嶽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可元啟帝卻放任不管，其中定有緣故！

    否則如今冠羽樓出事，為什麽他這麽慌張著急？

    蕭明川心中嘲諷不已，神色半分不變，他垂眸說：“臣知道。”

    南宮堯俯下身，冰冷的手指驀地鉗住蕭明川的下頜命令他抬起頭，幽深如潭的陰鬱雙眸冷冷鎖定他：“此人是藍獄殿的餘孽，他說昨夜有人攻入冠羽樓的地宮救走被莫天關押十年的人質？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蕭明川眼中淡然無波，直視著醞釀著狂怒風暴的君王：“回稟皇上，臣隻知道莫天出獄後，性情大變，喜孌童，好男色，淩虐手段不堪聖聽，重建命名冠羽樓後，在地下建造了仿似藍獄殿的地牢，供他發泄私—欲，能讓他孌—禁十年的人物，想必是傾城絕色的人物了！”

    元啟帝陰鷙的目光在蕭明川俊美無儔的臉色一轉，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譏諷之色：“那你可知，他一直在收買朝臣斂權弄政，勾結西嶽企圖禍亂朝綱呢？”

    “皇上英明睿智，雄才大略，區區蚍蜉，何能撼大樹，豈不是自取其辱！”

    下頜力道鬆開，元啟帝拂袖一揮，“起來吧。”

    蕭明川眼中嘲色一閃而逝：“謝皇上。”

    “此人你帶回大理寺，朕要知道，朝中多少官吏入過冠羽樓，做過什麽交易，一筆一筆都給我審問清楚！”

    借著冠羽樓的餘波清除異己，倒是一招妙棋。

    蕭明川心中一哂，神色清冷地問：“皇上，可要下通緝令捉拿莫天？”

    元啟帝負手而立，犀利陰沉的眼神似能穿透人心：“朕自有計較，你不必插手。”

    “是。”

    元啟帝似想到什麽，忽然又說：“那個趙三小姐，可會武？”

    蕭明川唇角一抿，心中微微顫動，他垂眸回稟：“侯爺當時與本官說這個庶女在鄉下學過花拳繡腿。”

    “嗯，退下吧。”

    “是。”

    等蕭明川的身影消失在勤政殿外，皇帝眯起眼看向自己的心腹權公公：“你可看出什麽異常？”

    “回稟皇上，老奴隻覺蕭大人似乎有些萎靡不振，心中藏了事，與以往大不相同。”

    “嗬，其中定有蹊蹺，卓峰！”他沉聲低嗬。

    一道灰色暗影飄然而落。

    “陛下！”

    “派人繼續盯著蕭明川，再去查一查侯府那對庶出姐弟的來曆，事無巨細一一稟告與朕！”

    “是！”

    他知道這個昔日的師兄因玉羅刹之死對自己心存恨意，隻是迫於皇後和蕭府，他不得不壓製著仇恨為他做事。

    當初玉羅刹帶著藍獄殿投敵叛國的罪名他並不是沒有疑惑，可是當時玉羅刹已經神智狂亂，不僅在認罪書上按下手印，還口口聲聲要殺了他，讓他不得不對她痛下殺手。

    藍獄殿撤散後，江湖上突然出現了青龍門的殺手組織他心中不由地聯想到軒轅門的手段。

    畢竟當初他和玉羅刹設計太子時，也害死了軒轅門主女兒玉璿璣的性命。

    他深知蕭明川對玉羅刹心存傾慕，讓他一力追查青龍門和軒轅門之間的關係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若是能查到青龍門背後的主謀，也許就能抽絲剝繭知道他要的答案。

    事到如今，真相漸漸顯露，他也許並沒有殺錯人，玉羅刹確實瞞了他很多事，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還藏了一個十年之久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