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明月高懸。

    清冷的銀輝漫灑在庭園中，屋簷上，少女清寂的身影上。

    宣寧今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心中好似小獸在抓撓，撓得她心神不定，隻能躍上屋頂抒解胸臆。

    趙承希如今身材拔高，容貌也愈發明顯，與她們三兄妹迥異。

    既然承希已經不再留戀侯府，而她如今也有足夠的人手和實力，就算成為呼延烈的王妃，她也可以在成親路上死遁和趙承希逃離，到時候逍遙任我行。

    但在這個計劃實行之前之前，她還要做幾件事。

    身邊人影一晃，一股清冽的龍涎香縈繞鼻端。

    是蕭明川。

    男子斂衽盤坐在她身側，抬頭看著星空圓月問她：“深夜不睡，在想什麽？”

    “我在想蕭大人日理萬機，為何還有時間夜闖侯府，探小女子香閨？”

    蕭明川輕哼一聲：“本官哪比得上南平縣主眾星捧月，門庭若市。”

    宣寧挑眉，歪頭看著他輕笑：“蕭大人容顏絕色，天下無雙，隻要你願意，天下沒有哪個女子會不心儀於你。小女子不過平民草芥，哪能跟蕭大人比。”

    蕭明川靜靜看她：“那你為何不喜歡本官？”

    宣寧一怔，斂去笑容：“蕭大人，我如今已是皇後義妹，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隻要你願意，本官自有辦法解決此事。難道你真的想要嫁到南嶽？”

    宣寧幽寂的眸光微微一閃，“蕭大人為何要幫我？”

    蕭明川從她秀麗的臉龐移開視線，漠然看向天際：“因為你像本官的一個故人。”

    宣寧想起當初趙承毅與她說起蕭明川放在心底裏的那個人，心中一動。

    “蕭大人也說了，隻是像，可我不是你心中那個故人，所以蕭大人不必做到如此。”

    宣寧淡淡一笑，“況且，我還沒到山窮水盡之地，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蕭明川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但他也不後悔自己坦明心跡，他站起身垂眸對她說：“無論你要做什麽，本官終是會幫你的。”

    宣寧輕輕蹙眉，餘光忽然瞥見他落座的瓦片上有幾滴深紅的血跡，不由一怔。

    她一把拉住蕭明川的手，“你受傷了？”

    蕭明川下意識掙開，卻不禁輕嘶一聲，一道嫣紅的血跡從他腕間蔓延至宣寧的掌心。

    片刻後，兩人已經回到了屋中，宣寧點燃燭火，找出了繃帶和金瘡藥。

    “脫衣服！”她抿唇瞪著他。

    蕭明川伸手冷冷道：“我自己來。”

    宣寧想起當初在大佛寺他不經自己同意就動手上手給她換藥的事，如今想起來還咬牙切齒，真是風水輪流轉，今日輪到他了。

    她笑得不懷好意：“蕭大人比我這個小姑娘還別扭，露個肩膀難道還怕羞？”

    蕭明川默然，黑色外袍滑落，露出右肩已經被鮮血染透的中衣。

    宣寧瞳孔一縮，“是誰傷了你？”問歸問，她手下不停，用剪刀輕輕剪開他肩膀粘連的傷處，取來幹淨的錦帕擦去血跡。

    男人深邃的眼眸靜靜看著少女忙碌，那纖長白皙的十指輕柔又耐心地為他清理上藥包紮，手法嫻熟老道，不見半點滯澀，神情專注，俯身低頭間不經意散發著清幽的少女馨香。

    連包紮的手法都是這般熟悉，熟悉地與腦海裏那個人影合二為一。

    他的眸子閃過晦澀又矛盾的痛苦之色。

    他自己都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影子還是真人。

    宣寧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問：“蕭明川，是誰傷了你？青龍門嗎？”

    以蕭明川的功夫，普通的殺手之流根本傷不了他！

    蕭明川緊了緊牙關，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猝不及防摟住了少女的腰，將她按坐在腿上。

    宣寧心下一驚，怒起想推開他，卻不慎掌心又拍在蕭明川那受傷的肩頭，眼見著殷紅一片，令她不忍再動，真是又氣又無奈。

    “蕭明川，你這是做什麽？”

    蕭明川緊緊將她摟在懷裏，笑聲低沉卻帶著幾分邪魅之氣：“本官救你幾次，總要有點利息。”

    宣寧身子一僵，饒是她心性堅定也是麵紅耳赤，她此刻狼狽不雅地跌坐在男子大腿上，被他強有力的左臂禁錮著腰身，側臉緊貼著他結實精壯的胸膛，耳邊清晰地聽得見從他胸腔裏劇烈快速的心跳聲。

    他很緊張？

    她心中歎了口氣，放開了抵在他胸前的手，任由他抱著。

    從一開始到現在，宣寧從來沒有討厭過這個男子，或是為色所迷，亦或是從心底裏對他有一種莫名的似曾相識。

    如果沒有趙承希這一層關係，她並不會拒絕蕭明川的提議。

    這個人不問緣由屢次幫她救她，甚至因為她像他的故人，願意娶她護她。

    這樣的人，她沒理由討厭他。

    但為了承希，她不能嫁去蕭家，她的命運和承希連在一起。

    和蕭明川，終究是不可能的。

    “蕭明川，你很喜歡那個故人吧。”

    蕭明川淡淡‘嗯’了一聲，不可否認，他也不知道對玉羅刹究竟是愛還是恨。

    他隻知道現在佳人在懷，他內心被撕裂許多年的空洞正在慢慢愈合，填滿。

    縱然肩頭傷口滲血，刺骨疼痛，他竟覺得有幾分歡悅。

    他不想放手。

    “趙宣寧，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宣寧恍若不聞，依舊追問自己關心的話題：“是誰傷了你？”

    蕭明川輕笑，下頜蹭了蹭她柔軟的發絲，問道：“怎麽，你要為我報仇？”

    一旦放開了心扉，宣寧也不是被閨訓禮教束縛的之輩，任由他這般親昵的動作，語氣幾分得意：“我自問功夫不錯，隻是一直沒有機會與你比試一番，等你傷好了，我們不妨來一場比武。”到時候揍得你跪地求饒。

    蕭明川不置可否。

    宣寧又說：“您肩頭的是三棱箭所傷，且有倒勾，能暗算你的人，想必不是你信任之人，就是武功高於你之人。”

    蕭明川垂眸看著少女卷翹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漆黑的明眸裏閃動著狡黠的光，他閉了閉眼，想泯去心頭悸動，輕寒低語：“你說的不錯，兩者都是。”

    宣寧驚訝地抬眼，恰好撞入他驀然睜開的燦若雙眸中。

    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蕭明川，我們合作吧，告訴我那人是誰？”

    順手幫他解決一個仇家，就算以後終究會離開，至少對此人少一些負疚感也是好的。

    蕭明川不置可否，看著她淡淡一笑：“本官從來都是站在你身邊的，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