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袁井雪的話，老者喃喃道：“你還年輕，不懂的東西太多。拿老師來說，十六歲入江湖，十八歲便是後天頂峰，二十二歲便入先天，被譽為江湖上百年難遇的大才。初下翠微山，便在千萬人的注視下，在紫禁城之巔，迎戰六扇門的總捕頭東方俊逸，盜走了先皇的寶物，木牛流馬，說起來也是笑話，那天下都傳頌的木牛流馬隻是先皇騎著玩兒的木馬，我還嘲笑了先皇一番，說這是什麽玩意？別人說是好東西，您就當寶貝了？

    誰曾想到，我玩笑一般的話，竟然讓年幼的殿下當了真，從此走上歧途，沉溺於奇淫技巧，當他大成之後，做出真的木牛流馬還想召我入宮一見，要送給我，一時間讓天下豪傑傳唱。

    別人都當做英雄美事傳唱，我卻引以為恥。從此隱姓埋名，專一武道，再也不碰凡塵的俗事。

    本以為可以專心突破，卻不料遇到了她。

    你不知道，你那師娘隻是個江南的普通人家的女子，女紅也普普通通，但是卻有一雙讓人看一眼便不能忘記的眼睛。

    這個傻女人啊，就苦苦的等我。隻因為師一句話，不破先天頂峰，勢不成親。

    聽說後來家裏人逼迫她，讓她嫁給一個藩王。她死活不從，投西湖自殺了。

    為了救她，我闖了昆侖，打殺了不知道多少昆侖避世修行的年輕才俊，隻為了取一朵千年雪蓮，能與她共度一生。

    最後拿了帶血的雪蓮，卻隻有半朵。幾十年的修為，換了半朵雪蓮。

    她卻隻說了一句話，願來世能讓我為她畫眉，然後氣絕而亡。

    傻孩子，老師不希望你能跟你師娘一樣，做個癡心的女子，卻也不希望，你跟為師一樣，為了武道而著魔。

    武道這東西，為師太清楚了。他就像是江南人最近喜歡抽的鴉片，每一次領悟，都會讓你精神萬分的愉悅。

    這東西一旦上癮，就戒不掉的。”

    聽著老師絮絮叨叨的話，袁井雪默默的在心裏念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師娘原來也是性情中人。”

    老者自嘲說道：“老夫丟了摯愛，卻也沒能真的走到武道巔峰。正如終南山的掌教宋紫峰所言，孤家寡人，你活一千年有什麽用？孤身苦坐，境界登天，那也隻不過是千年的王八！”

    袁井雪輕輕歎息，小舟在溪流上轉個彎，來了一處新的地方。

    老者重新閉上眼睛，卻聽那運河四鬼中一人喊道：“岸邊有人在打鬥。”

    袁井雪望去，果然對麵上千人的隊伍，在圍攻一個身材魁梧，麵相堅毅的漢子。

    這官軍還真的不要臉啊，上千人圍攻一人。

    “老師，那朝廷的官兵還不要臉，如果交鋒，就好好打，上千人欺負一個人算什麽本事！”

    老者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啞然失笑道：“那個年輕人本事不俗，若不是這麽多人合圍，怕是早就讓他跑了去。”

    袁井雪冷笑道：“師傅，我想上去幫忙。”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讓他們打去吧。年輕人打打殺殺乃是常事，隻是這年輕人武道造詣不俗，死在這裏有些可惜了。不過在我看來，這年輕人應該擅使大戟，用刀用劍，發揮不出他十分之一的功力。怕是今日之行，本以為勝券在握，結果失手了。”

    看著忽然靠近的船隊，大眼兒轉過身來，對著小舟喊道：“配軍營作戰，閑雜人等莫要靠近，不然小心丟了腦袋。”

    運河四鬼噗嗤一聲笑道：“可是那無惡不作，讓天下人恥笑的配軍營。”

    大眼兒皺著眉頭說道：“知道爺爺的威名，還不快滾！還想讓我拿了你的腦袋嗎？”

    “老師，是配軍營？您快出手吧。”袁井雪哀求著說道。

    “配軍營是做什麽的？”老者好奇的問道。

    袁井雪說道：“我聽在客棧裏住宿的遊俠兒說過，這些配軍營就是些無惡不作的土匪，犯了罪，讓朝廷拿去當兵，剿滅義軍的。”

    “哦，”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沒想到朝廷墮落到這種地步了，竟然用這種蛇鼠之人為兵，這樣的軍隊能打仗嗎？真的是笑話。”

    見到船隊停滯不前，又有十幾個武功不凡的人護衛兩旁，大眼兒擔心這些人是來壞事的。

    尤其是小舟之上的那女子打扮妖豔，麵帶嘲笑之色，讓大眼兒非常不滿。

    “船上的主人如果明白事理，就速速離去，不要逼爺爺發怒！對，就是說你呢，小娘們，你笑什麽？不知道這裏是戰場嗎？還不快走！”

    大眼兒一通話，袁井雪立刻拉下了臉。

    見到袁井雪變了臉色，大眼兒嬉皮笑臉說道：“知道爺爺的怒氣了？還不快走！”

    袁井雪氣的小臉兒通紅，若不是老師在身旁，自己早就提鞭子殺上去了，以前在客棧當老板娘的時候，江湖俠客那麽多，也沒有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的。

    “往前走。”老者傳令道。

    運河四鬼等人不敢反抗，隻能拉著小船兒往前走。

    大眼兒頓時怒氣中燒，他一眼就看出了對麵老者的不凡，但凡是正經的武者，此刻幾乎全都在真定府當兵，眼前這十幾個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麽好東西。

    能夠役使這些王八蛋幹活的，多半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毒物。

    心裏自然是提防的狠，一聲令下，一百多精兵手持火銃，排兵布陣列成三條直線，緊張的對著小船兒。

    “怎麽？你們不走不說，還要來搗亂嗎？小心胖爺真的發火！”大眼兒虛張聲勢說道。

    看著一百多杆火銃對著自己，就算是膽大如袁井雪也不敢上前了，等著眼睛惡狠狠的看著大眼兒，希望用眼神殺死大眼兒。

    大眼兒捧腹大笑，隻是笑完之後，便轉過身去，嚴肅的看向戰場。

    一群惡霸見到袁井雪受辱，提刀便要上前給他出氣，卻被老者魚竿兒一甩給拉了回來。

    這些惡霸全都一屁股跌倒在泥土裏。

    袁井雪忍不住會心一笑。

    老者眼神恍惚，望著眼前嫣然一笑的小徒弟。

    當年遊曆江南，他風華正茂，與萬千俠客交戰，她便是這般坐在遊船之上笑著。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是世間最美的風景。

    老者用魚竿一戳船尾，輕聲說道：“雪兒，想看風景嗎？”

    袁井雪轉身看向老師，一臉的疑惑。

    “這個笑容，為師先替你夫君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