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博士正在說書年報，見一位道長風塵仆仆而來，麵帶微笑，介紹道：“金陵地方上的事情，看《金陵周報》便可知曉，本周的五個銅錢，往期的兩個銅錢，其他的報紙大抵都差不多，不過當期的會貴一些，過期的都比較便宜，看完了可以在上麵練練字，好文章裁剪下來，留著。”

    道長正想買份報紙，現在大明的一切新鮮事物，朝政都要通過報紙了解，即便是府衙新政，報紙上也是有的，他倒是沒想到，這茶博士，竟然也開始兼職賣報紙了。

    想來這賣報紙收入也是不錯的，這讀書人家中都略有資材，可不會跟那些貧民百姓一樣，斤斤計較，有的時候直接散碎銀子遞過去，也不用找零。

    看著茶博士熱切的樣子，道長便笑著問道：“這一周是如何計算的？”

    莫非是七天？

    其實這倒是道長落伍了。如今大明還沒有星期這個概念，所謂的一周是按照天幹地支計算的。

    “就是十五日。”茶博士爽朗的笑道。

    道長倒是不惜錢，花了五個大錢，買了份《金陵周報》，展開一看，便是聲討川蜀孫可望作亂的文章，文首標題幾個大字分外顯眼，仿佛開始就將這些人打成了亂臣賊子一樣。

    他原本就對文字比較敏感，加之這報紙的排版非常好，讓人讀的非常順暢，錦繡文章，讓人不自覺的順著思路走了下來。

    而且這作者，還直擊心髒，唯恐天下不亂的分析道。孫可望背後肯定有黑手，而這黑手就潛伏在生氣勃發的江南。

    想想當初張獻忠在江南禍亂的時候，就嚇得整個江南雞飛狗跳，如今孫可望竟然準備再來一次，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之餘，對著暗中黑手更是憎恨到了極致。

    道長忽然想起，那日皇帝跟自己說，他原本不想這麽早的對江南大動幹戈，現在看來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已經動手了。

    他原本天子一怒，要伏屍百萬。

    現在看來，竟然隻是用報紙操縱人心，真的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讓人不得不佩服，這位君主的掌國的本事。

    想想大明三百年江山，即便是太祖也沒少讓那些讀書人罵，可這位皇爺在位，得國未必比當初的司馬家要強多少，但是各地報紙當做喉舌，為其搖旗呐喊，竟然在民間有著不錯的名聲。

    其實這位李定國派來的道長倒是小覷了徐梁。

    你是什麽樣的君主，臣民手中都有一杆秤。

    尤其是，底層的百姓對於君主是否賢明，更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因為，一個昏庸的君主在位，他們下個月可能就吃不上飯了。

    別說什麽，崇禎天天處理政事，頭發都花白了。

    你讓手下的老百姓都吃不上飯，算什麽賢德明君？

    起先還說徐梁是篡位，可是老百姓根本就不認這種說法，即便是有人煽動也沒有用處，因為徐梁做了君主，江南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大家日子過得好，他管你誰做君主？

    你換回朱家當皇帝，能讓我們老百姓吃上飽飯嗎？

    說換皇帝這種事情，就算是臣子同意，天底下的老百姓恐怕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這也是李定國認可徐梁的原因。

    在李定國看來，徐梁真的是賢明到了極致的君主，換做其他君主，擁有那麽大的地盤，那麽多臣民，早就大肆征伐民力了。

    在李定國看來，徐梁的基本盤太穩固了，百姓都信服他，而且家中的積蓄都不少，一旦徐梁將舉國之力發動起來，那將是一種極其恐怖的力量。

    可是徐梁卻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他永遠從另外一種角度激發國力，使全國百姓可以安居樂業，支援前線的戰事，而不耽誤家中的生活。

    這種君主，在李定國看來，哪怕是上古君王也未必比得上。

    一份報紙，在道長手裏一眨眼的功夫就瀏覽完畢，道長從袖中又掏出一把大錢，“把前兩周的《皇明報》和《金陵周報》都給我拿來，還有給我弄些茶水。”

    茶博士眉開眼笑，應聲而來，果然是慧眼識珠，這位爺妥妥的大客戶。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疊厚厚的散發著墨香的報紙已經放在了道長的茶桌上。

    道長不是什麽富貴人物，這報紙卻足足花了他一分多銀子，要知道一頓茶水和點心，也花了他十幾文銀錢。

    等他抱著一摞厚厚的報紙準備回客棧慢慢看的時候，卻見店小二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客棧裏為了方便，竟然有報刊點。

    每期報紙，都會有皇明郵政的快遞員，騎著快馬送來。

    這些皇明郵政是從驛站轉型過來，具有一定軍人的性質，同時也具備向全國輸送報刊和郵件的功能。

    而且讓道長感覺到詫異的是，客棧的報紙，竟然比市麵上還有便宜些。

    天啊，什麽時候紙張那麽不值錢，什麽時候報紙可以這麽普及了。

    我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曾經讀過宋濂的一篇文章，叫送東陽馬生序，宋濂老先生為了讀書，經常要借書來抄，到了自己大一些的時候，想要有書看，也是要經常抄的，雖然江南有一些書局，但是卻價格昂貴，根本不是自己買得起的。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新技術。

    這又是陛下的高明之處了，你們就算是寫文章編排我，有我采用新技術印刷報紙快嗎？

    你們寫文章傳抄，能有多少分？

    我一夜，可以讓滿城都是誇讚我的文章。

    這種念頭隻是在道長心中一閃，便拋之腦後了，陛下給自己的驚喜還少嗎？

    須知，自己第一次見到這位陛下的時候，就知道這位陛下肯定不俗。

    沉下心來，道長將心思全然放在關於孫可望作亂的討論之中，順帶著看一下，江南的變化。

    道長發現，江南雖然變化也很快，但是與戰事激烈的北方相比，卻多了幾分死氣沉沉的意味，不對，應該說，江南也一直在改變，隻是比較溫和，像是之前與陛下閑談的時候，提高的溫水煮青蛙。

    道長不喜歡陛下說的什麽，等水真的熱了，青蛙就跳不來的比喻。

    他更傾向於陛下這種一種叫做潤物細無聲的改變。

    讓人心在悄無聲息之中接受著改變。

    道長很快就發現，這些報紙多是出自一人手筆，行文風格非常一致。隻是這些報紙的落款，都不是本人，大多以雅號或者筆名代替。

    而且明人起名字的能力著實讓人著急。

    動不動就某某居士，某某居主人，某某散人，搞得他們跟自己一樣，真的是道士似得。

    報紙從來不會故意去尋這些筆名背後的真正身份，反正多半都是些官員，或者是當地有名的讀書人。

    有了這報紙之後，隻要文章精彩，就可以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發表自己的政治觀點。這自然是受朝野人士歡迎的好事。

    因為寫成奏疏，走通政司，經過司禮監和內閣，要很多人看一遍，最後到了皇爺哪裏很可能一發火，腦袋沒了。

    可是寫成文章，發表在報紙上，可以坐看風雨。

    也正因為如此，大明的報紙雖然有稿費這個概念，但是卻很少有人認領，這些寫時評，關心政務的大佬們，一致要求將他們稿費捐給育嬰堂。

    大明這些年，南征百戰，出了不少棄嬰和孤兒，他們也願意表示一下善心。當然很多沽名釣譽的人是卑鄙的。

    但是話本版麵的作者就比較讓道長看輕，因為他們喜歡寫一些古怪小說，裏麵的清修的道士，在他們陛下竟然成了斬妖除魔的人物。而且還要用道士的形象給他們換取稿費。

    因為報紙上明碼標價上寫著這一章節是多少錢的稿費。甚至上麵還會有打賞地址，讀者若是對這些話本寫的不俗的作者進行打賞，可以直接將錢寄到報社。報社抽取一定的分成之後，剩餘部分給作者。

    這也導致了文風興盛之地，很多落地秀才竟然有了不錯的收入。

    內容道長也看了兩眼，大地是落魄的書生，平白遇到了天家之女，天之女，從此走向人生巔峰的日子。

    太過於意淫了，不過卻不得不說，這是底層百姓渴望美好生活的向往。

    “這位爺您看完了嗎？我看您也不看著話本版麵，偏偏我對《皇明演義》頗為喜歡的緊，又買不起，能不能裁剪下來，讓我看看。”

    說起皇明演義，又是這位陛下的手臂。

    雖然徐梁多了朱家的江山，但是對於開國君主卻非常不錯，找了一堆文明，參合史料，寫了一本皇明演義在報刊上連載。

    如今連載至鄱陽湖大戰，確實寫得精彩連連，就連道長都頗為向往那位劉伯溫先生的呼風喚雨一般的本事。

    擺擺手將報紙送給了旁邊兒的年輕後生，道長回味自己今日所讀的報紙。

    心中對於當下時局有了清晰的認識，把握住了整件事情的脈絡。

    報紙上的內容雖然繁雜，但是卻可以看得出當政者的走向，若是自己沒猜錯的話，這報紙上的內容隻是攻擊開始的號角，陛下肯定早就準備好了後手，就等圖窮匕見的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