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八章 遼東風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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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鐵山營,一個最粗獷的武夫,一個最文縐縐的秀才,這兩個人都是鐵山營說一不二的大佬,說一不二的人物。

    即便如此,王勤才依然不忘記跟訓導官說了一聲。

    訓導官似乎早就知道了李虎的前程,所以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責怪什麽,而是擺擺手囑咐了兩句,便讓他們二人去了。

    距離鐵山營最近的酒肆並非是當地固定的店鋪,而是隨行的商旅,這種習俗從明初就有了,隨行的商旅最誇張的時候,還是太祖和成祖時期,朝廷以鹽引交換糧食,他們便在邊疆大規模的購買土地,種植糧食,幫著朝廷提供糧草。

    如今朝廷的糧草源源不斷的供應,已經不需要使用當初的就政策,但是依然鼓勵商旅為軍隊服務,這些精英的商旅跟在軍隊後麵,提供各種各樣的服務,比如販賣酒水,比如提供物流運輸,掙取不菲的費用。

    巨大的利潤,也讓這些追隨軍隊的商人們,轉的盆滿缽滿,一個個對大明朝死心塌地,有的時候,甚至商人會主動幫著押運糧草,比輔兵還賣力。

    “我要走了,任命書已經下來了。”其實王勤才已經意識到了人員的變動,新二師團再擴編,勢必會基層抽調精英,像是李虎這樣戰爭經驗豐富,戰功卓著的老兵,不可能一直在基層呆著。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任命下來的那麽快,要知道李虎可是出了名的粗人,並不是軍隊調動的首選。

    李虎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頗有些回味和蕭瑟之感,“我走之後,鐵山營靠你了。西北軍有個羅虎,之前是李自成的手下,如今改旗易幟,手下有三千精銳,靠靠山應,震懾西北宵小,威風凜凜,咱們鐵山營也有個山字,你可莫要墜了咱們的威風。”

    王勤才是見過之前在軍校回爐重造的羅虎的,那是真真正正的職業軍人,行走坐臥,全都一板一眼,規矩十足。

    這種人,重返戰場,勢必會綻放光彩。

    王勤才點點頭,又看了眼一臉消沉的李虎,低聲說道:“長官將被調到何處?眼看著大戰在即,若是調動出了問題,可就離了戰功了。”

    “說的哪家子混賬話,師長覺得新兵營訓練出來的兵確實優秀,但是卻少了血勇之氣,將我抽調到了義烏新軍營,他娘的,老子一眨眼成了新一旅團的團長。”

    說道最後,李虎還是忍不住罵了句娘,眼看著大戰來了,卻把他調到了後方。

    也就是徐敬業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換做別人,李虎敢跳到指揮部抽他臉。

    當然,李虎也知道新軍營到底有多重要。

    新二師團與新一軍團不一樣,高燕將軍那是追隨陛下從配軍營活下來的老人,戰爭經驗最為豐富,雖然性子野了一些,但是敢打硬仗,敢拚硬仗,遠的不說,單說最近的一場天津衛之戰,打的那叫一個漂亮,從這一方麵來看,斥候出身的徐敬業師團,雖然也很優秀,但是卻差的太遠了。

    模飯師團好聽,但是不一定好戰。

    這一次,陛下整頓南兵,就是希望給新二師團加入新鮮血液,讓他變成真正的虎狼之師。

    而義烏兵,也正正是師長最為重視的,所以才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調動自己的嫡係。

    當年戚繼光在浙江,認為折兵太軟,所以想要調動北邊邊軍,但是偶然的機會遇到了義烏的百姓為了搶奪礦場而私鬥,場麵宏大而震撼,心裏知道自己想要的人就在眼前,從此再也沒說過要北兵的話,硬生生的靠自己的努力,打造了威震東亞數十年的戚家軍。

    義烏之地,山多田少,壯年要麽去挖礦,要麽就是投軍。因為是山地,所以民風彪悍,出了戚家軍之後更是家家習武。開征南兵之後,義烏從軍者眾多。最後索性單獨編練了。

    “雖然此時調去訓練新兵,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我們身為軍人,要有長遠的眼光,新兵訓練關乎我們新二師團未來的發展,長官的擔子可以說是重中之重。相較而言,雖然我們奉命支援遼東,但是前有遼東師魏鷹長官深耕細作,後有新一軍團虎踞龍盤,我們新二師團就算是全軍支援過去,作用是有,但難以起到決定性作用,如此看來,新二師團能否重新請求升格成軍團,就要看東虜覆滅之後,我們的整體戰鬥力了。”

    李虎顯然不這麽看,他入伍時間遠比王勤才要長,自然消息也格外靈通一些,仗打完之後,就要防止武人作亂了。

    軍團的編製太過於強大,若是升起異心,輕一些的是藩鎮,重一些的,甚至有可能直接造反。

    而且不論是師團,還是軍團都隻是暫時編製,將來很有可能是形成戰區製度,長官之所以要抽調自己訓練新兵,怕是真心實意的效忠與陛下,替陛下解決憂患,當然王勤才的觀點也不能說是全錯,軍團、師團肯定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存在,甚至自己也能趕得上,但那絕對不是什麽有重大意義的事情了。

    為國盡忠,對於李虎來說,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他身為北方人,他更喜歡粗獷一些的戰鬥方式,這也是他們鐵山營在新二師出名的原因。

    因為鐵山營每一次上戰場,勢必是打的最為行雲流水的一支隊伍。

    而新軍營……他去看過他們操練,精準有餘酣暢不足,就像是個木偶似的,隻要給足軍餉吃飽飯,讓他們幹什麽都行,就是沒有鐵山營談笑生死的氣魄。

    “其實你去新軍營更合適些。”李虎道。

    “我也更喜歡鐵山營啊。”王勤才笑著,心中暗道:要是給我個旅長,為什麽不去!

    “鐵山營……知道這稱號的意思麽?”李虎又幹掉了一壺酒:“堅硬如鐵,沉穩如山。一旦上陣,沒別的,我就是要壓過去殺人!”他說著,殺氣立現,重重一拳捶在柳木桌上:“我就喜歡壓過去殺人!讓他們看到我的臉就腿軟!要是沒有這份氣魄,就不配呆在鐵山營!”

    王勤才收斂起輕笑,道:“職部明白。”

    “別這麽一本正經把自己裹起來。”李虎嘟囔一聲:“這回去遼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也不知道能回來多少弟兄。”

    “我不會拿弟兄們的性命搏前程,長官放心。”王勤才表態道。

    “錯!”李虎猛然吼道:“你這就不是鐵山營把總該說的話!”

    王勤才啞然。

    “身是鐵山營的人,死是鐵山營的魂!你該說:你要讓每個弟兄都死得其所!咱們就是衝著死去的!”李虎大聲咆哮著,嚇得酒保躲到了後麵,生怕這兩個軍官打起來。

    王勤才渾身不自覺地顫栗,終於明白了李虎對他不冷不熱的原因。

    他不怕死。

    但他不願意死。

    誠如他初次上陣時喊的:我們要讓敵人去死。

    “我就是怕你把我們鐵山營的魂給打沒了……”李虎抹了一把臉,這才看出來隱約的淚水:“這些魂都是我們弟兄一捧血一條命地積起來的呀。”

    王勤才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陪著李虎一碗一碗灌著烈酒。

    酒之為物果然最適合通情,兩人什麽都沒說,卻像是什麽都說盡了。回到營中的時候腳下都有些踉蹌,精神卻是無比亢奮。

    李虎站在夜幕之下,環視寂靜的臨時校場,仿佛看到自己當年初入營伍時候的樣子。他還能記得自己第一個隊長和身邊弟兄的容貌,隻是如今這些容貌卻在酒精的影響下一個個淡入空氣。

    “當年跟我站在一起的人呐,現在都沒了啊。”李虎低聲嘟囔著,眼中流出兩行清淚。

    王勤才陪著李虎,也想起了曾經站在自己身邊的戰友,隻是三年時間,已經去了大半。都說跟著陛下不容易喪命,實際陛下從鬥李自成開始,到稱帝為帝,大大小小經曆了幾百場惡戰,一樣有大量弟兄陣歿沙場。如今鐵山營要帶打到遼東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來。

    ——我們鐵山營不怕死,怕不死!

    李虎的聲音撞擊著王勤才的耳朵。

    巡營哨兵不知道兩位主官有什麽用意,不敢上前打擾,隻是路過的時候行個禮,卻也不見兩人回禮。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蒙蒙發亮,哨兵才發現兩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從這天起,王勤才像是變了個人,操練起來越發嚴苛,對違規士兵的懲處也越發手重。老營長李虎卻像是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在營中出現過。

    建興二年,四月,鐵山營隨同本營部隊登上了運兵福船,在戰船的保護之下,借著西北風揚帆起航,側風駛向遼東旅順港。

    船在旅順靠港補給之後,直接駛往蓋州。

    蓋州的東虜大軍已經退去。他們已經沒有了與明軍對陣的勇氣,攻打蓋州隻是防止明軍在遼東紮根。

    照多爾袞的計劃,大軍肯定要從蓋州繼續南下,最好是攻破旅順,但是明軍在蓋州的堡壘群戰鬥力遠超東虜想象,雖然最後不得不棄守,但東虜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無法再行南下之策。

    這讓魏鷹頗為惱火,責怪情報有誤。

    三月份收到的東虜情報上,分明寫著攻擊目標是遼西走廊的第一軍團,戰略目的是控製大淩河,建立城堡,擴大耕種區。結果東虜大軍在沈陽集結,到了太子河和渾河的岔口時,突然南下蓋州,打得遼東師團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