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淩琛徑直走過來，不過三兩步的距離，迅速逼近了她。

    垂眸掃過對方有些僵硬的身體，傅淩琛嘴角微微一揚，不給她後退的機會，一瞬間附到她的耳邊。

    他低沉地問了一句，“我來海市的目的，你猜一猜？”

    程時微渾身僵直，這個距離已經遠超過她的個人警戒線，腦海中警鈴大作。

    可鼻腔充盈著更加強烈的沐浴露香味，她發現她動不了。

    “咕咚”一聲，她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但似乎擔心被傅淩琛聽見，身體的感覺刹那收回來，她立刻往後退開一大步，低下頭。

    顧不得有些發熱的臉，程時微故作鎮定說道：“海市分公司的發展這幾年不如帝城，所以您想親自抓一抓。”

    她抿了抿唇，以秘書的身份回答了這個問題。

    傅淩琛立在原地，看著程時微，沒說話。

    但他沒開口，卻仿佛在說“就這”？

    程時微定了定心神，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傅淩琛個人的習慣，他似乎總是在特定的質詢中會有意無意靠近被質詢的對象。

    目前的距離壓力也很大，她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還有第二方麵，海市分公司這幾年的國際教育無論從環境還是質量來看都更好一些，所以在總體戰略有側重點的前提下，我們分公司作為先遣者可以……”

    程時微說著說著，反而逐漸平靜了。

    這可是她刻苦鍛煉後的業務能力，既然老板要考，她便認真了起來。

    在程時微看來，除了工作方麵的原因，傅淩琛不會有其他目的。

    可聽著她洋洋灑灑背書式的發言，傅淩琛有點頭疼了。

    他抬手扶額，突然打斷程時微，鬱悶地說道：“我最近失眠，心情不好。”

    程時微眨了下眼睛，她“目的”還沒說完，是猜得不對嗎？

    但很明顯，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傅淩琛微微掀起眼皮，再次說道：“你說應該怎麽辦？”

    程時微看了看他，隻覺得這是另外一個考驗。

    她謹慎地說道：“您有藥物過敏史嗎，沒有的話，我去給您拿點藥。”

    傅淩琛瞬間收起裝出來的難受，麵無表情，“要是有呢？”

    程時微下意識摸了一下後腰，發現自己沒帶小本本，不然得記下來。

    她認真而嚴肅地說道：“那就避開這類藥物，給您拿您能吃的類型。”

    傅淩琛：“……”

    見傅淩琛不說什麽過敏，程時微奇怪地追問一句，“傅總？”

    傅淩琛微微沉眸，語氣特別寡淡，“沒有過敏史，你去拿吧。”

    程時微點頭，“好的，請您稍等。”

    她說完轉身就走，毫無猶豫。

    走之前偷瞟了一眼似乎有點喜怒無常的老板，隻覺得失眠真是害人，難怪傅淩琛今晚看著不太對勁。

    “哈……”

    留在原地的傅淩琛揉了兩下眉心，快被程時微的耿直氣死了。

    他就隻能為了工作？

    他的人生就隻有工作，沒有別的了？

    誰聽對方說失眠，上來就要給喂藥的？

    給自己發出靈魂三連質問，傅淩琛便更煩了。

    明明走廊沒有穿堂風，他的內心卻拔涼拔涼的。

    過了一會兒，程時微拿著幾種助眠的藥物回來，重新敲開門。

    但這次來開門的，是許澤言。

    程時微下意識問道：“傅總呢？”

    許澤言先是看了一眼程時微手裏拿的藥，再看了看她，一臉微妙。

    他剛才在房間裏就聽到客廳的動靜有點大，淒慘的房門被淩虐一番後，才重歸寧靜。

    許澤言衝著程時微眨巴眨巴眼，問道：“程姐姐，剛才你來過嗎？”

    程時微點頭，如實說道：“對，我來送文件。”

    許澤言好像懂了點什麽，“哦”了一個很長的尾音。

    等“哦”完，他聳了聳肩背起手，說道：“我小舅剛出門。”

    “剛出門？”

    “對啊，匆匆……就出門了。”

    程時微默默看向自己手裏拎的藥瓶子，有些納悶。

    不是說失眠嗎？

    難道她老板也信奉那種隻要整晚不睡覺就不叫失眠的邪教理論？

    程時微一臉一言難盡，不過她也沒什麽立場過問傅淩琛幹什麽去了，便把藥給了許澤言。

    “這是傅總要的藥，你幫忙放到他方便拿的地方吧。”

    許澤言接過，看了一下都是助眠的，有點想笑，但是拚命忍住了。

    他忽然問道：“程姐姐，你有耳塞嗎？”

    程時微疑惑，“有，怎麽了？”

    許澤言憋笑著說道：“給我拿一副吧，要麽我也得睡不好。”

    程時微倒是沒有多問，還真的下樓拿了一副全新的來。

    回去的時候，她在思考是不是樓上有什麽東西對身體有影響，不然怎麽上下層而已，她就睡得好好的。

    需不需要提醒一下啊？

    而此時的傅淩琛，橫豎心情有點糟糕，為了避免再次被程時微氣到，他出來酒吧了。

    不過也不是玩，他聯係了淩啟陽。

    深夜的酒吧正是人多的時候，傅淩琛先到的。

    他剛坐下，就已經被搭訕了好幾次。

    最後一次有人大膽地搭上他的肩膀，傅淩琛冷眸一沉，直接要不是對方是女人，他都想動手了。

    “哇，我可是準時來的，脾氣這麽大。”

    淩啟陽溫潤的聲音響起，傅淩琛的表情才放鬆下來。

    他對酒保打了個響指，點了一杯淩常喝的酒。

    “感謝傅總。”

    淩啟陽笑著坐到旁邊，喝了一口，放下後，冰球在杯子裏滾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輕輕轉動著酒杯，卻似乎沒有要繼續喝的欲望。

    傅淩琛餘光看他一眼，開門見山。

    “你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淩啟陽維持著笑容，語氣恬淡。

    傅淩琛端起自己的威士忌，側過身來，幽幽盯著淩啟陽。

    他先抿了一口，說道：“你希望我從哪裏開始問？”

    淩啟陽笑了笑，說道：“這麽可怕的開場嗎，我就是從帝城來到海市而已。”

    傅淩琛微微挑眉，完全不信。

    他收回視線，緩聲說道：“什麽課題值得你這麽跑？”

    淩啟陽端起杯子剛要喝，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歎了一聲。

    “我好歹算半個科研人士，目的性不要看得那麽重。”

    “你？”

    傅淩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將杯子裏剩餘的威士忌喝掉，空杯推出邊沿十公分。

    淩啟陽沒有馬上回答，他咽下一口酒，還是那個說辭。

    “隻是普通的工作調動罷了，不是工作需要，我來做什麽？”

    傅淩琛看著他，突然報出那間老洋房的地址。

    說完，他給自己又點了一杯，才再次說道：“對啊，你來做什麽？”

    淩啟陽：“……”

    他杯子裏的冰塊逐漸融化，但酒液的顏色並沒有變淺。

    燈光透過這天然的棱鏡反射到他眼睛裏，似乎照出了兩個淩啟陽。

    傅淩琛沒得到回答，也不急，徐徐說道：“你參加的這個課題是臨時加塞的，比你在帝城做的那個差了不是一兩個檔次。”

    “突然大徹大悟，想從零開始？”

    傅淩琛毫不留情地拆穿淩啟陽，即便教授的資曆和名聲可以積累，但跟進多年的項目要換一塊全新的土壤談何容易。

    也就是說，來海市教書隻會是一個起次要作用的決定。

    淩啟陽還是沒說話，似乎因為無法反駁，所以直接放棄了。

    他臉上淡淡的笑容逐漸消失，卻又由於不好開口，愁緒慢慢凝結在眉心。

    傅淩琛早就料到似的，不過他沒有立刻問。

    兩人各自享用了一分鍾的安寧，周邊的嘈雜似乎都與他們無關。

    傅淩琛第二杯酒喝到一半，他端起來輕輕晃了晃。

    這個牌子的威士忌口感醇滑，但晶瑩的液體在光下閃爍著，卻有些刺眼。

    他盯著看，突然說道：“因為我曾經給你家退了婚，就和我這麽見外？”

    聽到他這麽說，淩啟陽有些無奈地笑了。

    這次他將自己杯子裏的酒悉數飲盡，還給酒保半個冰球，加了一杯。

    “我和我妹妹不合，你知道。”

    傅淩琛頷首，沒插話。

    淩啟陽雙手握著滿杯的酒，下意識順時針轉動，繼續說道。

    “我爸媽當年四十歲才生下我妹妹，全家也都盼著能有個女孩，疊buff一樣，所以誰要是反對我妹妹，就是和上一代唱反調。”

    傅淩琛還記得當年退婚有多一波三折，感同身受般點頭。

    “我知道。”

    淩啟陽卻是突然頓了頓，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

    他盯著亮晶晶的杯底，有些出神，又像是在權衡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的杯子開始逆時針轉動，語氣極低地說了一句。

    “我妹妹不是我親妹妹。”

    “咣當”一聲，傅淩琛杯子裏的冰塊互相擠壓了一下。

    看著身邊這位平時像一輪大太陽的男人，此時暗淡得連月麵都不如。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問道：“確認了嗎？”

    淩啟陽有些沉重地點頭，說道：“各種數據都是改過的，血型出生信息各種，但基因不會騙人。”

    傅淩琛若有所思，緩慢地喝進一口酒。

    淩啟陽這才坦白了來海市的真正意圖，接著說道：“我查過了，都是她找帝城的公司改的，那邊情況比較複雜，所以準備弄到海市來。”

    傅淩琛聽出了點端倪，微微凝眸，“打算在這裏讓她不打自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