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按照上麵標記的類別，同屬性地放到一起綁好就行。”

    老爺子特別輕鬆地說完，馬上指了一下旁邊的架子，一本正經道。

    “這邊你們來，我去整理旁邊那些東西。”

    程時微眨了眨眼，此時還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等她多拿兩本後，才忽然發現，她恐怕是來做題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同屬性說得輕鬆，這是要按照香的基調，甚至是調配方法來區分這些彌足珍貴的資料。

    向裏雖然也在這邊整理，但程時微偷瞄了一下老太太，不太敢打擾對方。

    她便定了定心神，準備自己來。

    整理這些對她來說倒也不是特別難，畢竟每一本都貼有詳細說明的簽子，雖然複雜的方子看不懂，至少主基調明明白白。

    花草屬木是有相性的，淩奶奶的配方裏也不拘泥於這些，泥土岩石動物部件都有，還有一些很少能看到的稀罕物品。

    程時微整理著整理著，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看這些記錄了。

    她發現她對香的認知停留在挺膚淺的階段，她也就是有一副好鼻子，但不知道原來製香的世界竟是如此廣闊。

    要麽說淩老太太是世界第一調香師，同一味香能作出千種變化，想法大膽而狂狷，這種追求極致的灑脫一般人還真不會有。

    她心無旁騖地看著，愣是沒發現旁邊兩位老人都在看她。

    淩老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由欣慰地笑了。

    向裏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似乎也在翻頁的輕響中，有所動容。

    陽光隻能灑到這個房間的窗台上，很好地被紗窗隔絕在外麵，但金色的餘暉又將室內映得金碧輝煌。

    她其實已經將紙質材料整理過一遍了，或者該說，是她和淩老太太一起整理的。

    淩奶奶的性格比較不拘小節，有的時候靈感突發寫完方子就隨手放到一邊，都是向裏隔一段時間來幫她整理一次。

    而她們兩個也經常會在這裏因為一個小小的偏差爭論個半天，但最終都能爭出個最佳方案，再記錄進這些本子裏。

    所有的資料都沒有署名，事實上是兩人共同完成的，打算收錄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再留給後人。

    而程時微所看的順序，已經相當於是一個循序漸進的基礎入門。

    這是老太太們給她的一個見麵禮。

    “孩子，你聞一下這個。”

    等程時微差不多看過基礎篇，向裏忽然向她遞出一個小罐子。

    程時微看了看她，倒是接過嗅了一下。

    這一味香有點古樸，應該是放置挺長時間了，沉澱下來的是比較澀的樹木味道。

    可她聞了聞，卻是有些茫然，因為不知道是叫她聞什麽。

    程時微抬眸看向老太太，剛要問呢，對方就施施然接了一句。

    “聞得出取材的環境嗎？”

    聽到這個問題，程時微心下咯噔一聲。

    ……又是一道題。

    她默默看了一眼後麵看熱鬧一樣湊過來的淩老爺子，小心地接過罐子，打算再仔細聞一下。

    淩老爺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興趣盎然地和向裏聊起來。

    “這罐子你們當時爭論得臉紅脖子粗，其實對正常人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吧？”

    “要研製出身臨其境的效果，關鍵就在於初篩的材料，你那位孫女看來是隨的你，沒什麽天分。”

    向裏語氣沉沉，不客氣地說著，直接點明淩如願沒有天賦。

    老爺子一點都不惱，反而直接承認了。

    “你和我家那位都是萬中無一的條件，遺傳是個概率，哪裏能強求啊。”

    然而他話音剛落，程時微就給出答案了。

    “這個味道聞起來像是下雨前濕度很大時，樹皮混合著苔蘚的味道。”

    她微微攏了下眉心，似乎遲疑了一下，又補上一句。

    “還有一點很輕微的……蛋白質的味道，也許取材的樹皮裏有蟲卵。”

    前麵那點程時微很確定，她畢竟是在雨林裏呆過一周的人，那種臨下雨前樹皮吸附水分後散發出來的味道記憶太深了，和幹燥時完全不同。

    至於蟲卵，她是搗碎過可以入藥的樹皮，不過也是推測的。

    可她這一番發言可不得了，老爺子都懵住了。

    向裏也有些驚訝，看向她的眼神都變得有點不一樣，在那寂靜的深處微微透出一絲曙光。

    兩位老人震驚過後，對視了一眼。

    “哈哈哈！”

    淩老爺子率先爽朗地笑出聲，有些服氣地再次鼓起掌來。

    向裏不由也彎了下嘴角，這次看著程時微的神經很放鬆了，就是一個慈祥的老太太。

    “你是哪裏人？”

    她陡然問了一句，程時微被二老的反應給搞得心裏打鼓，但還是誠實地回道。

    “海市。”

    “這樣。”

    向裏喃喃，轉頭忽然對淩老爺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收她做幹孫女。”

    這句話聽著都不像是建議，而是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某種決定。

    程時微有些慌了，趕緊說道。

    “向裏夫人，這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我也是這個想法，那就這麽決定了吧。”

    淩老爺子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看出程時微想推辭，故意板起麵孔說道。

    “小姑娘，你是不想我做你爺爺，還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做你的長輩？”

    “……淩老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時微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完全沒想到會有這個展開。

    聽到她這麽說，老爺子抖了抖胡須，越發不滿。

    “怎麽還叫淩老爺，叫爺爺！”

    程時微的內心是崩潰的，可同時又有點莫名小開心，她是真的覺得淩老爺很好。

    “孩子，你就認吧，你有資格入淩家。”

    向裏餘光掃了一眼淩奶奶的手稿，雖然可能有點操之過急，但不想讓別人發現這個好苗子後先下手為強。

    先收到淩家，這也是她能為好友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畢竟她們的地位都比較特殊，“繼承”也許會引發比較大的爭議。

    程時微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向裏，又看了看淩老爺，顯然單拎出來哪一個她都說不過。

    最後，她隻能默默接受。

    之後向裏不再單獨丟著程時微自己整理，而是有意無意地提點她。

    三個人到了中午也沒忙完，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淩老爺本想叫管家回淩家隨便拎點什麽來，程時微聽說這裏有廚房，就主動提出給大家做飯。

    她吃冷飯是無所謂，但兩位老人家年紀都大了。

    拿著管家就近采購的食材，程時微在廚房鼓搗了一陣，做了些家常菜。

    這下把老爺子吃得讚不絕口，又給誇了一頓，這個幹孫女收得可太值當了。

    就連向裏都多吃了兩口，她對食物很挑剔，卻對程時微的手藝很滿意。

    後續的整理工作一直持續到傍晚，還剩一點點，老爺子急著回家安排，就先到此為止。

    他一回家，就把人都叫麵前，大手一揮直接宣布。

    “聽好了，我要收程時微做幹孫女，這件事不是口頭說說，必須擺個認親儀式，讓所有人知道我淩家收了這個人！”

    老爺子這一番豪言，幾個人都有些傻眼。

    “爸，您這是……”

    淩爸爸有些驚訝，要過儀式，那就是要收進族譜的意思，老爺子是動真格的啊。

    淩媽媽的臉色不太自然，趕緊說道。

    “爸，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您不再考慮考慮嗎？”

    “考慮什麽？我就是通知你們一下，不是讓你們來勸我的，吩咐下去準備！”

    淩老爺表情微微一沉，淩媽媽就不敢質疑了，淩爸爸是個出了名的大孝子，這會兒還記起有個兒子在海市，這麽重要的事得叫回來。

    淩如願難以置信地看著老爺子，她腳還沒好利索呢，就要讓那個女人來和她平起平坐了？

    “爺爺！您有我一個孫女還不夠嗎，為什麽還要再認一個！”

    她非常不滿，撇嘴堵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