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芸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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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馮慕凝整理好衣裳,帶著小葉和秋娘兩個人出了楓色院。

    馮慕凝在前頭走著,兩個丫鬟在後頭跟著,漸漸地周圍一片荒蕪。

    “小姐我們是要去哪呀?”小葉看著野氣森森的環境,心裏怕怕的,不禁往前靠了靠,秋娘也跟著往前靠。

    馮慕凝足下不停,口中說出了個名字,“芸娘。”

    很快他們到了一所院子麵前,這所院子看起來像是廢棄了一般,和一開始的楓色院差不了多少。

    馮慕凝先進去了,穿過一條狹長的小徑,來到了一間矮木屋麵前,門口半掩,推門進去,有一個黑發披麵的女子,懨懨的坐在床頭無悲無喜,身上的衣料辨不明顏色。

    聽聞“吱呀”的開門聲,女子猛地一抬頭,像是無望的人瞧見了希望一般,眸子一亮,可當她瞧見來人是馮慕凝的時候,閃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繼續如先前一般。

    想當年,她也是個絕色女子,唱的京淮十八絕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孫公子,可惜偏偏瞧上了馮昀這個薄情玩意,到最後落得個被劉氏陷害,獨守寒門的下場。

    “芸姨娘,我是安定公府剛進門的三小姐,來給姨娘請安了。”彎一彎身子,給芸娘行禮。

    芸娘眼睛定在馮慕凝的身上,疑惑的嗓音幽幽飄出,“三小姐?”在她印象中府裏隻有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哪來的三小姐?

    馮慕凝走到芸娘身邊,拂開她披散的發,仔細打量這張臉,瘦是瘦了點,不過眉梢眼角的風韻還在,聽剛才的聲音,清婉哀憂,最適合唱引人發苦的離怨曲調了。

    “明日公主壽辰,不知芸姨娘可願給公主送上一禮?”

    芸娘看著馮慕凝良久,問道:“我……我真的可以出去嗎?”

    五年前,她與府內一男子被馮昀抓奸在床,百口莫辯,自此素芸院所有的下人一夕不見,院門口多了兩個把守的粗壯男子,阻止她出這院門,而她也變成了無人疼愛無人憐惜的黃花舊人。

    “門口的人已經撤了,你當然可以出去,而且還可以漂漂亮亮的出去,除非,你不想……”

    “不,我想,我想出去,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我會瘋掉的!”芸娘一把抓住馮慕凝的衣袖,水潤的眼看著馮慕凝的,充滿渴求。

    馮慕凝摸著芸娘的臉,一字一句說道:“你隻是想出去嗎,如果你隻是想出去,那麽早晚你還是會被再關進來的。”

    芸娘哆嗦唇瓣,臉色發白,她拚命搖頭,“我不要……我不要再進來,我不要……”

    “那就要靠你了,劉家已經失了勢,而你要做些什麽才能讓自己在這府裏繼續好好的活下去呢?”狹長的尾音引得芸娘呆滯的腦子迅速的做出思考,忽然她眼裏有著孤注一擲的堅決,“隻要我出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劉氏!”

    “哎。”馮慕凝發出一聲輕歎,“你還是沒有明白過來,劉氏根本就不重要,要在重要的人身上花功夫,才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都說到這份上了,芸娘若腦子再是轉不過彎來,她也沒辦法了。

    芸娘一下回過神來,點頭,“我懂,我懂,三小姐我要怎麽做?”

    馮慕凝唇角勾出個笑來,順著芸娘的發絲往下摸,“明日我給你打扮打扮,包你明豔照人。”

    “可是……我不能出這裏,我……”就是門口守門人不見了,這禁足令也是馮昀親口下的,要是她出去了,豈不是違反了老爺的命令。

    芸娘還是太懦弱了,馮慕凝歎了口氣,轉身要走,衣袖被對方狠狠拽住,“三小姐……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你一定要幫我,幫我……”

    清澈的眸子彎彎,馮慕凝知道她的目的算是達成一半了。人啊,總要逼一逼,都到了懸崖了,後頭又有追兵,為了活下去,當然是選擇跳下去了。

    馮慕凝朝一間櫃門走去,打開,裏頭鮮少的幾件衣服舊得顏色都模糊了,芸娘臉上不好意思的紅了紅,“都五年了,我這裏也沒添過什麽新衣服,讓三小姐見笑了。”

    “我聽說,你有件九色朝鳳彩衣?”京都第一名手秦桑子親自製作的衣物,上麵鑲著十八顆雲海紅珠,能在夜晚散發幽光,舞者穿上便如同鳳凰一般,美豔不可方物。

    芸娘臉上有痛惜之色,“被大夫人收走了。”

    沒了九色朝鳳彩衣,芸娘又瘦成這樣,就是上了台又能明豔到哪去,幸好她的嗓子還在,衣服麽,想想辦法總是能有的。

    回了楓色院,已是下午,羅媽媽在院子門口候著,滿臉不耐之色,不到十步路的時間,她作勢就要離開,馮慕凝叫住了她,“羅媽媽,來楓色院是有什麽事嗎?”

    “三小姐真是貴人事忙,都快一個時辰了,大夫人瞧見老奴還不回去,會以為三小姐故意為難老奴呢。”

    誰叫她來的不是時候呢,要是昨日就來了,也不用等上一個時辰啊。小葉在心裏暗忖。

    馮慕凝滿臉歉意,“真是對不住羅媽媽了,你也是知道的,從靜心堂回到楓色院還是需要不少時間的。”

    素芸院離靜心堂不遠,馮慕凝也不算是故意在騙羅媽媽。

    反觀羅媽媽臉色一白,看著馮慕凝良久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公主要辦壽宴?”

    馮慕凝無辜的一攤手,“公主是府裏的長輩,明日就該是她的壽誕了,要辦壽宴不是很正常的嘛,何來早知道一說?”

    本來想打個馮慕凝一個措手不及,不想居然被她反將一軍。

    羅媽媽也不想在此地多待下去了,迅速的說出了此行的目的,“老爺說了,公主的壽宴要和大公子的接風宴一塊辦了,日子就定在明日的酉時,您就多做做準備吧。”然後走了。

    回頭,身後的秋娘看著馮慕凝,苦笑,“原來小姐早就知道了,秋娘多嘴了。”

    “我知道大伯母要辦壽宴,可是我不知道劉氏她們沒通知我不是嗎?”秋娘一愣,馮慕凝繼續說道:“你呀,還是很有用的。”

    秋娘點點頭,覺得也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與馮慕凝置氣。

    “上次上官大人給的雪玉放哪了?”

    “放櫃子裏了,小姐是哪裏受傷了嗎?”小葉著急地問,恨不得要把馮慕凝的衣服給扒了仔細看上那麽一看。

    “拿出來吧,我要出趟門,你們就別跟著了,哦對了,小葉把你的衣服給套我穿穿。”馮慕凝已經做好打算了,芸姨娘的衣服麽,去那個地方,準能有一件。

    看著日頭,過上一個多時辰也該到了府裏的門禁時間了,兩地離得不算太遠,算算一來一回的路程,也該夠了吧。

    馮慕凝換上小葉的衣服,往自己臉上稍稍易了點容,帶上雪玉出了安定公府,直奔馬夫那跑去。

    說了句,“去福康侯府。”

    馬夫答了,“好嘞。”鞭子敲上馬屁股,底下軲轆一轉悠,馬車蹭的一下就跑了。

    車轅上的馬夫是個老手,駕車飛快,卻沒什麽顛簸的感覺,行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目的地。

    上頭四個帝王親書的“福康侯府”金光閃閃的掛在房梁上,十分霸氣,不過因為有些年代了,多了些滄桑感。

    馮慕凝掏出碎銀子往看門的手裏塞,“勞煩侍衛大人進門通報一聲,虛煙樓柳楚楚姑娘底下的丫鬟凝兒有事要向趙小侯爺稟報,還望小侯爺能抽空與我見上一麵。”

    虛煙樓是京城最大的妓院,而柳楚楚則是虛煙樓的花魁,至於這個女人和趙君堯的關係,謠傳是趙君堯是柳楚楚的入幕之賓,而具體的情況,恐怕也隻有兩人心裏頭清楚了。

    馮慕凝不方便用自己的名號,用個別人的倒也得心應手。

    門衛收了銀子,自然為馮慕凝辦事,很快馮慕凝得到了回應,趙君堯讓她進去了,還派了個丫鬟給她引路。

    她是第一次來這裏,與別處不同的是,趙君堯的府邸低調許多,除了竹子多了點,石頭凳子、桌子多了點之外,一絲奢華之氣都沒有,倒像個文人雅士的隱居之地。

    馮慕凝不免想到他手持一把折扇,假模假樣晃晃悠悠的模樣,倒也和這些景色相配。

    前頭的人帶著走的道路是越走越偏僻,人煙也逐漸稀少了,馮慕凝心存疑慮,“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呀?”

    引路丫鬟是個看起來稍微大些的女孩,一身素淨的紫藍襦裙,下擺上繡了幾朵白霜花,倒也秀致,她轉過身來,笑道:“這會兒小侯爺在臥房看書呢,他叫我把你往臥房領。”說到這裏,她還不自主嬌羞的低下頭去。

    瞧見丫鬟曖昧的神色,馮慕凝有點開始懷疑,自己此行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再過上幾步,穿過一座假山,便到了趙君堯的臥房,引路丫鬟在外頭輕輕地說了聲:“小侯爺,凝兒姑娘來了,便走了。”

    馮慕凝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著實尷尬的很,

    裏頭的男子似是不覺,“凝兒姑娘怎麽不進來,你不是要見本侯嗎?”

    聽見凝兒二字,馮慕凝渾身一哆嗦,她又開始後悔了,真不該……真不該給自己起這名字,叫什麽凝兒,以後應該改名叫二大爺。

    馮慕凝不做聲,趙君堯以為她沒聽見又叫了一遍,“凝兒姑娘是害羞了嗎?”

    忍,馮慕凝告訴自己,來這裏是有目的的,所以現在無論對方說了什麽,都要忍耐,反正他也不至於做得太過分。

    跨步進門,廳裏頭瞧不見人,轉身走到屏風後頭看了看,猛地捂住眼睛,要拔門而出,陰魂不散的聲音又從背後飄過來,像冰冷的鐵鏈子纏到她脖子上,凍得她直哆嗦,“看了就走,馮三小姐還真是打得好算盤。”

    “知道我來了你換什麽衣服,你……”馮慕凝可是瞧見了,瞧得一清二楚,除了對方的背,還有背上的傷痕,瞧得一清二楚,除了一道深入骨髓的痕跡外,其餘的傷痕都是新傷,還都是蹭傷的。

    “嗬。”趙君堯發出冷笑,“自是知道了來人是凝兒,本侯才會錦衣相待啊,不然隻穿褻衣,那不失禮了嗎,本以為凝兒知道男女之防,不會貿然衝進來,沒想到凝兒也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啊,倒是我小瞧你了。”

    他這一番話把馮慕凝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說她不知禮數,說她沒有廉恥,他好,他很好!

    轉身,從上往下狠狠地打量眼前的男子,然後發出“嘖嘖”聲,“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就你,白給我看,我也懶得看!”

    趙君堯走近幾分,反問:“那如果是倒貼呢?”

    馮慕凝很有骨氣的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微勾的嘴角隱約露出得意之色,“要是把你家的金絲飛鸞百珠裙交出來,我或許就考慮考慮。”

    桃花眼半眯,作傷心狀,“原來我還比不上一件衣服。”他轉身落座,剛要往水壺那伸手。

    馮慕凝首先搶過來,給他倒了杯水,討好的拿出一個小金盒子,放到趙君堯的麵前,“給,你這人也挺奇怪的,傷成那樣都不上個藥什麽。”

    滿目的新鮮傷痕,都沒有處理過的痕跡。

    那天居然完全看不出他受過傷,可見這位小侯爺的忍耐力絕對是極強的。

    趙君堯就著馮慕凝倒水的杯子喝了一口,舉起盒子瞧了瞧,皇家太醫院的印記就這麽橫在麵上,掀眼皮子瞧了馮慕凝一眼,她絲毫沒有借花獻佛的羞恥感,臉皮也夠厚。

    指腹摩挲盒麵,他不動聲色的收起了那個盒子,端起水杯輕嘬一口,“憑這盒子藥就想從我這裏要走百珠裙,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馮慕凝當然不會認為就憑一盒子用過的雪玉就能收買趙君堯,“我有法子叫皇帝不給你指婚。”

    趙君堯來了興趣,問道:“你是越來越了不得了,都能左右聖意了,不過,你怎知道我會不願意娶那崔小姐?”

    這家夥裝模作樣還來勁了,光是那日閣樓上他的神色就表現出來了,這位趙小侯爺根本一點都不想娶那位崔華裳小姐。

    馮慕凝在他邊上就坐下來,“你要是娶了崔小姐,這輩子都會被對方壓著,活成馮昀那窩囊樣,我就不信了,你還願意?”

    皇上封賞的聖旨已經到了崔家,崔猛是坐上了之前劉沫的位置了,接下來就該回去任命了,不過他的家人都得留在京城,這就是當權者的掣肘之策,而他的妹妹年芳十五,也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咳咳……”趙君堯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緩過神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馮慕凝,“我可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做女兒的這樣說自己的親爹。”

    馮慕凝翻他白眼,“說吧,成不成交,你要是不同意,我找別家去。”

    “你想找誰?”趙君堯話鋒淩厲,心裏一陣煩悶,沒想到這女人還有後招,那就是說他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馮慕凝被他嚇住了,表情滯了滯,其實她隻是胡亂說了一句而已。

    秦桑子親手所做的東西一共也沒幾件,再加上現在人死了,這些衣物更為珍貴,要不是偶然間聽聞趙君堯曾把百珠裙給虛煙樓的柳楚楚的穿過,她還不知道他這會有這玩意呢。

    至於別處,她更是無從找起了。

    想來想去也隻能求趙君堯了,想到這裏馮慕凝心裏也來了氣,起身就要走。

    不想那個男人叫住了她,“百珠裙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必須穿一次給我看。”

    門口的人身也不轉,大步往前走,都給柳楚楚穿過的衣服叫她再穿是什麽意思,這麽男人真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