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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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是暗的,但是幾聲雞鳴已經驚得灼華起了身,灼華一夜未眠,隻是側靠在外廳的椅子上眯了一會。緩過神來,聽著屋裏仍是慷慨激昂的討論。灼華端起手中快要燃盡的蠟燭,輕輕地推開門,走到屋裏,將已經喝盡的茶壺拿了出來,重新泡上一壺熱茶,送了進去。
隨著一聲聲馬蹄聲走進,眾人的討論戛然而止,紛紛整理好衣冠,準備出門接旨。灼華走在他們後麵,眾人到了驛站的廳堂,隻見門口一個穿紅衣,身披貂鼠披風的太監,利落地跳下馬,快步走到屋裏。
“聖旨到。”
是大太監黃錦高亢有力的聲音。
張聰跪在最前麵,裕王跪在張聰身側,後麵是周揚張白一和徐睿,最後是灼華。
“臣恭請皇上聖安。”張聰跪下拜了說道。
“聖恭安。”黃錦嚴肅回道,停了一下,看著張聰說:“皇上口諭。”
眾人都伏首跪趴在地上。
“張聰,你為何進京?”
“臣離京三十年,對皇上思念。”張聰回答道。
“張聰,李礬是你的學生?”
“是,是臣的學生。”
“師者,授業解惑也。他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京城也不是你的崇正書院。三十年前你走時,朕不讓你回京城,三十年後,朕也不會讓你回來。這三十年,朕經曆的風雨,已經不是你經曆的風雨,朕不會見你,現在不會見,以後也不會見。你喜歡教書,那你以後還是教書,為朕的大明朝繼續培養人才吧。”
雖然現在宣旨的是黃錦,這個肥肥胖胖的老頭,麵上還有些笑意,但是灼華已經能感受到語言的冰冷,皇上的無情。皇上知道張聰來京的目的,但是他根本就不給張聰開口的機會。
“臣領旨謝恩。”張聰的臉幾乎貼在地上,身體不停地顫動著。
灼華抬眼看去,平時從容的張聰已經淚流滿麵,是悲哀,還是心傷?
“倪大功朕已經將他留在京城,天下之大,現在任你去,除了京城。你不是想要雲遊四方,都隨你,以後沒有人再看著你,你去吧。”黃錦又說道,本已經哭泣的張聰現在已經是痛苦流涕,哭了好久才說道:“臣領旨,謝恩”
灼華現在才知道,那麽不苟言笑的學政竟然是皇上派去監視張聰的。現在張聰已經重獲自由,但是他卻哭了,皇上直接放棄了他,這意味著,他對於皇上來說什麽也不是了,這才是真的心痛。
黃錦宣完了聖旨,忙著走過去拉起張聰,本來就帶笑的臉,看了老熟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勸慰說道:“張大人,張大人哎。”
張聰接過帕子擦去了眼淚,平複了情緒,拉著黃錦的手,眼睛裏盡是失望地看著黃錦。黃錦臉上的笑也變成了同情和理解,他們都是最了解皇上的人,又怎麽會不了解對方呢。
“張大人什麽時候動身?”黃錦問道。
“這是旨意?”張聰苦笑著問,再多的委屈也隻能吞咽在肚子裏。
黃錦仍是笑著說:“不是的,皇上沒有趕大人。”
張聰看了看外麵,想了一下說:“今天就趕回去吧。”
他留下來還有什麽意義?他終於成了嘉靖最不待見的人了。
灼華走到張聰身邊,拉了拉衣袖,看著張聰的悲傷,小聲問道:“先生,你要走了?”
張聰看了看灼華,滿臉的愧疚說:“灼華,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張聰哀歎一聲,嘉靖是皇上,從他走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是皇上,是個孤家寡人,皇上不可能講情麵。而他們都是不重要的人,他們不應該有幻想。
“那我怎麽辦?”灼華仍是拉著張聰的衣袖,滿臉的哀求。
“灼華,你願不願意跟著先生回去,在書院裏也好,回蘇州也好?”張聰剛才的激動已經消失,又恢複了一張雲淡風輕的臉。
灼華看著張聰,搖了搖頭,她不能走,她要是走了,那麽李礬怎麽辦,起碼她還在京城,她就感覺一切是有希望的。
“快,你們兩個,幫大人收拾行囊,一直將先生護送到南京。”黃錦吩咐著身邊的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太監則跟著張聰進了屋。而他,又和張聰說了些掏心窩的話。
外麵的馬車都已經備好,除了幾本書和那一身張聰不想再穿的官服,張聰什麽也沒有帶。張聰慢慢走出了驛館,後麵跟著幾個學生。
在灼華和太監的攙扶下,張聰在驛館外麵的道路上停止了腳步,翹首看著皇宮的方向,曆經滄桑的麵容,仍有著不舍。張聰緩慢跪了下了,行了大禮,連續拜了三下,才起身,已經又是淚流滿麵,沒有再說什麽,直接上了馬車,帶著對皇上的一顆最真摯的心走了。
灼華揮在空中的手來不及放下,眼中的淚水早已經迷了視線,徐睿走到灼華身邊,輕輕握住灼華的手。灼華轉身,再多的堅強都崩潰,轉身趴在徐睿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灼華?我?”徐睿張開口,卻不知道該怎樣勸慰,內心的自責與愧疚都浮現出來,最後他隻能呢喃輕聲撫慰。
灼華的希望,他們的希望,都隨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隨著張聰的離開也被帶走了,隻不過一天的功夫,嘉靖告訴了所有人,他這裏沒有情麵可以講。
張聰走得第二天,嘉靖下令徹查李礬案,令三司大理寺督查院會審,錦衣衛協同辦案。李礬的罪嘉靖在不見張聰的時候就已經定了,這些都不過是走程序而已。
誰的兒子誰來管,嘉靖勒令裕王和景王閉門思過,除了每天來講學陪讀的高拱和張白一,裕王府大門緊閉。徐睿回去也被徐階教訓了一通,不許徐睿再與李研來往。還有嚴世,李礬被抓,他是緊張的,牽扯到了皇室,他知道李礬是保不住了。
灼華還生活在王府,無論怎樣,李礬最後是把灼華交給了裕王,裕王就是再被訓斥,他也不能把灼華送出王府,送了出去,灼華又能去哪裏?如果灼華跟張聰走了,反倒少了一點牽掛。
灼華唯一能知道外麵的事,就是通過張白一。灼華知道了會審的結果是什麽也沒有審出來,因為李礬不會傻到把證據拿出來。更何況審他的官員,也有拿過好處的,那麽他們更不會讓李礬說出不該說的話。
皇上不想放過李礬,嚴世正是揣測到了聖意,為了自己的安全,他勾結審問的人,最後偽造證據,給李礬安上了勾結倭寇的罪名,這個可是大罪,是要滅九族的。如果隻是商人幹政,賄賂官員,那麽也就是李礬一個人的罪,但是勾結倭寇,這個罪名李礬擔不起,他也不會擔,他最擔心就是他的家人。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從張白一告訴了灼華案子的最新進展,灼華一刻不停地思考。她慌亂了,徹底慌亂了,她該怎麽辦?現在連她的家人都有了危險,朝堂上更是罵聲一片。嚴黨和倒嚴的都站在一麵,都要將李礬處死而後快,本來還有些維護的聲音已經銷聲匿跡。還有李研,現在全是彈劾他的折子,要將他從邊關調回,也不管他有沒有什麽軍功,也不考慮邊關的憂患,他的哥哥能勾結倭寇,那麽弟弟勾結韃靼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時之間,他們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千夫所指的小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