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酥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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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撓了撓腦袋,心說:“花魁能吃,可是眼前的姐姐是個人呀,法術典籍中有言,食人者,魔道耶,不行不行,怎能吃人呢!”

    “桃兒姐姐,虛公子找你。”二樓有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傳來。

    眼前被稱作桃兒姐姐的女子眸子裏閃過一絲厭惡,高聲道:“我有客人了,叫他別處尋歡去。”

    教坊司養歌姬女妓無數,大多是因作奸犯科被查處官員的女眷,這些女子充入教坊司之後,修習禮樂歌舞,以供客人取悅。官吏家中的女眷,自不必多說是難得的貌美如花,隻可惜流落教坊司內,便是世代為奴,遭受非人辱罵,亦鮮有人為其贖身。話本之中風流浪子為勾欄女妓贖身的橋段也絕難遇到。

    而這位桃兒姐言語如此驕橫,自是因為身份非常。

    一樓雅座裏的客人聽見了此番言語,朝此處看來,紛紛猜測這少年是誰家的公子,竟惹得酥桃兒如此禮待。

    “來,隨奴家上樓。”酥桃兒伸出素手,放在了無名的肩膀上,寬大的袖子從小臂上滑落,露出雪白小臂上的一塊刺青,那是充入教坊司的女妓皆有的刺青,由帝國特製的法器烙印而成,尋常之法難以消除這永世為奴的印記,除非斬掉手臂。

    “姐姐這刺青真好看。”無名隨著女子上樓,看見了她手臂上的刺青。

    履盡風塵的女子笑容微微僵了一下,眸子顫動,立即猜測到了這少年不知這一片刺青代表何意。

    “原來,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

    二樓連廊環繞,門房緊湊,房內傳出陣陣驚呼與鶯聲細語。酥桃兒快步拉著無名進了一間屋內,坐於床幃之間。

    酥桃兒將無名的手放開,小心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放於腿上,臀下挪動,遠離了少年一分,生怕碰髒了眼前的少年一般。

    “小弟弟,為何來教坊司啊?誰讓你來的?”酥桃兒溫柔地問道。

    少年衝眼前的女子笑了笑,說道:“今日隨師兄師姐在街上遊玩,聽聞有人把女子比作教坊司裏的花魁,言說能吃,我便好奇來看看。”

    酥桃兒眯了眯眼,眼前少年說的師兄師姐……莫非他是太學府的讀書郎?

    “姐姐,你好香呀!”少年笑道。

    半世浮沉於風塵歌舞之中的女子眸中閃過一絲哀傷,看著這個不經人事的少年,溫柔笑道:“你為何自己來到此處?家裏大人不曾尋你?”

    少年燦爛一笑:“師兄他們知道,我們就是專門來玩兒的!”

    絕豔女子眉頭微皺,原來學府之中,也不免貪色之徒,可惜了眼前少年與他們為伍,免不得被誤了學子正途。

    女子折起手中羽扇,娓娓道來。教坊司為何物,花魁為何物,自己又是如何從一個封疆大吏家中的長女淪落風塵,那些家族政敵在得知自己淪落教坊司之後,又是如何如狼似虎地百般欺辱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麵上紅妝亂了幾回,頭下枕衾濕了幾次,皆細細的與眼前少年說來。

    無名聽罷,愣神了許久,驀然回首,見酥桃兒正眼含著對不幸身世的蒼白無力,淚光瑩瑩地看著自己。

    “所以姐姐以為我是來做那些事的?”無名心有戚戚,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姐姐。

    女子凝視著眼前少年的眼神,心中釀就了十年的辛酸苦水終於翻湧而起,化作淚珠滾滾而下,花了俏臉上的紅妝。

    頭一次有人用這般純澈而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頭一次不是因為那齷齪之事而哭花了妝。

    酥桃兒伸手撫摸無名的麵頰,卻又猛地縮回了手,怕這雙染盡了汙穢的手髒了少年幹淨的麵龐。

    “我也曾想,有個心幕的俊秀少年,讓我十分中意,草長鶯飛,與他共放紙鳶,花海繁星,與他抵頭而眠,凜冬踏雪,與他白頭百年……”女子深情凝望著眼前的少年,默默垂淚。

    無名默默散開神識,聆聽著女子心中的祈願。

    窗外絲竹繚亂,鄰房放蕩的笑聲透牆而來,少年的心突然似被一隻無形大手抓住狠狠揉捏。

    “世上竟有如此令人不快之事!”

    少年又哪知,這隻是凡塵俗世的冰山一角。

    “嘭!”房門猛地被踹開,驚醒了各自沉思的兩人。

    一個麵容陰沉、衣著華貴的年輕人走了進來,神色跋扈不可一世,掃了眼酥桃兒身邊的少年,而後看著女子,譏諷道:“我說呢,原來是啃到了一塊兒嫩肉,所以不肯出來接客。”

    “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自己配不配,你這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還有幹淨的地方麽?”

    年輕人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繼續道:“別以為你老爹那些故交能給你撐腰,他們也不過是玩玩兒你,哪天膩了就把你丟到樓外小院裏去,尋常的狗奴才都能啃上兩口!”

    “今兒個最好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否則老子把你買了,丟給我那些奴才們,恐怕到時你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

    年輕人走近,笑道:“整座樓裏,就你性子最倔,很合老子的胃口。又不情願放下大家閨秀的傲氣,又怕得罪了我吃苦頭,然後不得已地討好老子,這種難得的模樣,在這潁河邊地的小城裏頭,也就在你這張俏臉上看得見了,委屈的模樣像個亡國公主一般,想想都渾身舒坦哈哈哈哈……”

    酥桃兒氣得紅了眼睛,腦中回響那著年輕人那句令她後怕的話。他的確有本事把自己從教坊司贖走,也幹得出禽獸不如的事。若是那樣,索性死了算了。

    可她不想死,她是個尋常女子,怕死。

    “噗通!”

    年輕人毫無征兆的倒地聲驚醒了酥桃兒的惶恐沉思,抬眼望去,那個方才還威風凜凜的虛公子已經躺在地上氣絕身亡。

    “發生何事了……他怎麽了?”酥桃兒有些惶恐,站起身來盯著地上的屍體。

    無名盯著地上的年輕人,麵色平靜,回道:“死了。”

    知道眼前少年是太學府弟子的身份,酥桃兒向無名看來,眨了眨眼睛擠出眼角多餘的淚水,問道:“你殺的?”

    無名撇了撇嘴,有些無奈道:“我隻是動了下念頭,一時沒收住神識,沒想到把他的神元磨滅了。”

    酥桃兒也沒聽懂這位太學府的少年說的什麽神元神識,卻明白這少年的的確確是殺了他。

    “姐姐跟我來!”無名臉上綻開笑容,拉起酥桃兒的手,飛出了教坊司。

    酥桃兒初時還驚懼不已,片刻後卻漸漸睜開眼睛淩空俯瞰大地。

    她自從被充入教坊司,便再也沒出來過,日日在那裏麵供人取樂,此刻竟有些看淡了生死。

    酥桃兒轉眼看向拉著自己的少年,心想哪怕與這美少年縱情山水一日,也足慰平生了。再回首望去,那個教坊司已經渺小如蟻。

    “咦?那不是無名師弟麽?”街市之中,一位同行而來的師兄望著天空驚呼道。

    盧師兄皺眉,抬頭仰望,隻見無名師弟手中牽著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那女子手臂上紋著一塊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