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呼……呼。”

    周俗躲在一處牆壁下，手扶著胸口大口喘息著。

    一屁股坐下，粘稠刺鼻的飛蛾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她卻不為所動，渾身乏力，整個人被汗水浸透。

    蒸騰的白霧從身上散發開來，雨水的冰冷沒有消減她紅彤彤的肌膚。

    頭發散落一地，發絲上的汗水和高溫混合著飛蛾血液發出味道令人作嘔。

    潮紅的雙頰讓她看上去嬌豔欲滴，破損的戰鬥服，雜亂的秀發和汗水，頭微微仰起，背靠殘破的危牆之上，混亂的爆炸和嘶嘶的電流，瘋狂的咆哮和低聲慘嚎，如此環境之下，十歲的少女竟然有一種另類的唯美之感。

    隻不過這副場景，也隻有脫離於戰場的人才能欣賞的到。

    諾諾的身影在周圍晃動，她的手上拿著兩把鋒利的快刀，凡是靠近過來的飛蛾和默行者，都會被她一刀劈為兩段。

    她眼神不似以往的明亮和靈動，黃色的鮮血濺滿了全身，束縛秀發的皮筋不知何時掉落，披散的長發粘稠著，貼在了戰鬥服上。

    踩踏在冒著電弧的機器人零部件上，再次劈開兩隻飛蛾的身體，回頭看了一眼靠在牆壁上的姐姐，眸子中有亮光閃動。

    身子輕盈的一跳，一頭紮入周俗的懷中。

    腦袋拱來拱去。

    愛惜的摸著對方粘稠的頭發，從手鐲中取出一根皮筋，收攏紮起，臨時性的處理不至於讓諾諾之後的戰鬥受到散亂的頭發影響。

    “好了，姐姐沒事。”

    “嗚嗚嗚……嚇死諾諾了。”

    眼淚不停地滑落，在那張滿是汙垢的臉上清理出了兩道淚痕。

    周俗有些好笑，伸手輕輕的在對方的臉頰上抹了兩下。

    眼淚倒是擦去了，臉就更髒了。

    “多大了人了，還哭鼻子呢。”

    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以往諾諾總會不滿的鼓起腮幫子一把拍掉，而此時的諾諾眼睛眯成了月牙，開心的咧嘴傻笑。

    即便是髒兮兮的諾諾，依舊難掩她的可愛。

    忍不住再次揉吧揉吧小臉，在對方嗚嗚嗚的可笑抗議中哈哈大笑。

    她們親密的互動沒有持續太長，戰場總是不會給你留下喘息機會。

    飛蛾和默行者再一次出現，諾諾抓起剛剛放下的長刀，有些不舍的從周俗的懷裏出來，撲擊過去。

    周俗看著諾諾的身影，又看了一眼仍舊處在火光中的法斯靈，無奈苦笑一聲。

    法斯靈做出了它最後的貢獻，在周俗過載和超負荷運行下威武了一分鍾宣告報廢，堅固的金屬融化燃燒，沒有回收價值。

    不過她還是很驕傲，一分鍾之內她消滅了不知道多少飛蛾和默行者。

    法斯靈的犧牲是有價值的，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心口的跳動不在那麽劇烈，冰冷的雨水澆滅了身上的滾燙，渾身抖了一個激靈。

    緊了緊破碎嚴重的戰鬥服，有些冷了。

    白熊兜帽早已不知去向，有些可惜，回去再做的話要花費一番功夫了。

    撲擊下來的飛蛾越來越多，鬼魅的嚎叫刺耳欲聾，抬頭看著遠方，火光慢慢變得暗淡，雨色帶來的迷霧籠罩著前方。

    深深呼出一口氣，想要叫諾諾攙扶著她離開此地。

    突然，迷霧中五道閃光瑩瑩爍爍，本來已經熄滅的燈塔驟然再起亮起。

    於此同時，周俗驚訝的發現，那些被黃色血液覆蓋著的機器人殘骸在一陣陣滴滴滴的紅光中慢慢懸浮飄起。

    無數的紅點閃爍，壓過了刺眼的亮光，紅色的光點連成一片，閃動的頻率也絲毫無差，周俗隻感覺置身在紅色的海洋內，浩瀚而宏偉。

    “哢哢哢。”機器人特有的關節生鏽聲打破了她的感慨和意境。

    這些殘破的機器人即便還能戰鬥，也無法給飛蛾帶來多少麻煩。

    雨水會再次侵蝕他們的零部件，不消片刻，本就鏽跡斑斑的關節再也無法行動。

    諾諾回到了周俗的身旁，張大著嘴看著眼前的一幕，飛蛾和螞蟻在這一刻也停止了攻擊，想要看一看這些殘破的機器人還能翻出什麽浪花。

    “姐姐，這是什麽？”

    “不知道。”

    周俗搖了搖頭，不過很快，作為玩轉機械的她發現了端倪。

    殘破的小機器人根本就不是複活重生了，畢竟很多殘件甚至能能源都沒有，這種狀態，更像是被一根根無形的線控製著串聯在一起。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

    周俗一下子恍然大悟。

    難怪就連紅點閃爍的頻率都極為一致。

    “是那些燈塔！”

    “什麽？”

    諾諾很困惑，她完全不明白姐姐突然冒出來的話。

    周俗也沒有解釋，緊緊注視著眼前的變化，想要再次瞧出一些端倪。

    提七羅達城變得越發明亮，刺眼的燈光晃的周俗不得不移開目光，閃爍的紅點越發頻繁，一條條閃著電弧的細線瞬間把所有殘破的機器人鏈接在一起。

    一縷火花也不知何時從遠方慢慢升起，刺耳的鳴笛聲響徹城市上空。

    士兵們紛紛撤離防守崗位，一邊快速奔跑，一邊向不明所以的委托者大聲喊話。

    “這是上空警報，地麵所以人員盡快撤離，前往防空洞內！”

    “請跟緊我們！”

    眾人不敢怠慢，紛紛尾隨士兵們分批進入最近具備防空洞的建築內。

    諾諾背起周俗，小小色身子爆發無窮力量，緊跟著前麵的士兵進入了最近的那所軍醫院內。

    嗯……就是有些硌得慌。

    人群嘈動，人聲鼎沸，就連士兵的叫喊聲也掩蓋了下去。

    周俗意外的發現，委托者的數量竟然不比士兵們少。

    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先不說五大城鎮和三十六小鎮派過來的上百號人，就光光是提七羅達城內本身的委托者，就足夠和士兵的數量成正比了。

    地下的防空洞是連通的，空間很大，一個個房間望不到邊際。

    刺耳的喊叫和吵鬧聲不絕於耳，孩童的嚎啕大哭和婦女的抽咽聲讓整個防空洞內顯得如此淒涼。

    更要命的是，汗臭，血液的腥味，飛蛾的刺鼻味等等等混合在一起，那味道，意誌不堅定的人當場就嘔吐了出來。

    周俗趴扶在諾諾身上，兩個小人蹲坐在一處角落，地下空間比想象中的還要巨大，互通的通道衍生四麵八方。

    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雖然很濃鬱，好在周俗和諾諾早早的戴上了口罩，淨化的空氣勉強還算好受。

    諾諾仔仔細細的檢查著她的每一寸皮膚。

    嗯……嗯？

    咣當一下，撫摸著大包的諾諾一臉的委屈巴巴，不明白為什麽姐姐突然這麽暴力。

    明明她是在擔心姐姐，想要看看到底有沒有受傷。

    周俗氣不打一處來，臉頰上的紅暈也不知是不是生氣還是害羞的。

    看著周圍人群的目光，她頓感無地自容。

    “你掀我衣服幹嘛！”

    委屈巴巴的諾諾撇著嘴。

    “我就是想看看姐姐肚子上有沒有受傷。”

    “笨蛋！別在這麽多人的麵前掀我衣服！”

    諾諾看了看周圍的人群，看了看姐姐通紅的臉頰，頓時恍然大悟。

    不過很快，她就被姐姐紅撲撲的模樣給吸引了。

    害羞到紅撲撲的姐姐很少見！

    很可愛！

    下意識的戳了戳姐姐露出來的臉蛋，有些溫熱，很q彈。

    “你是笨蛋嗎？”

    看著姐姐危險的眼神，諾諾趕忙護住腦袋，不讓姐姐有再次行凶的機會。

    “哎……”

    周俗無奈歎氣，有時候諾諾總是傻傻的，一點也沒有平時在她麵前演戲的那份機靈勁。

    拉過任就護住腦袋警惕的諾諾，沒好氣的拍開她的兩隻手，在對方水汪汪打轉的眼神攻擊下，她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

    “不打你，幫你整理整理頭發，你看你自己的頭發，都黏成什麽樣了。”

    打轉的淚水瞬間收回，這項特有技能每次都能讓她感慨萬千。

    漂亮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燦爛的笑容讓人打心底裏感受到了治愈心靈的美好。

    看看周圍那群麵色慈祥的大叔，就能知曉諾諾笑容的威力。

    一頭棕色的秀發失去了原有光澤，黃色粘稠的飛蛾血讓它變得慘不忍睹。

    飛蛾血很好處理，隻需要澆一些水在上麵，手順著發絲擠壓一下就差不多了。

    諾諾的頭發實在太多，雖然是很簡單的動作，但也花費了不少時間。

    等專心弄完，防空洞內安靜了不少，這裏的人群大多都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委托者和士兵，此刻或是靠著，或是蹲坐著，或是直接趴在地上，不停起伏的心髒和粗獷的喘息，顯得如此疲憊。

    戰鬥持續了太長時間，就算是身體強度遠超常人的諾諾也是如此。

    她耷拉著腦袋，打著哈氣，在周俗幫她弄頭發的時候，竟然已經睡著了。

    苦笑一聲，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拿出幹淨的毛巾包裹住頭發，把她抱在懷裏。

    戰鬥服上的粘液早就脫落，特殊材質的戰鬥服除了損壞，很少有汙垢能夠留存太長時間。

    小小的身子溫軟嬌嫩，睡夢中還時不時拱來拱去，又在她的懷裏調整了好幾次睡姿，這才滿意的團縮著，露出笑容。

    坐手握著諾諾的小手，右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很輕很輕。

    周俗沒有多少睡意，身體上隻有劇烈運動所帶來的脫力和虛浮。

    而身處這種環境之下，她也無法入眠。

    鼾聲陣陣響起，不少人在不知不覺中也睡了過去。

    空曠的防空洞越發安靜，隻有士兵們盡忠職守，巡邏著每處地方。

    牆壁上有一塊光屏，能夠實時顯示地麵上的情況，相比於此刻安靜的防空洞內，上麵真可叫鬧開了花。

    懸浮的殘破機器人一個個燃燒起來，無數的飛蛾投火自盡，在承重達到極限的時候，這些機器人和攜帶者飛蛾的屍體，如同流星砸落地麵。

    默行者和螞蟻遭了秧，一兩個雖然不至於消滅它們，但成千上萬的火球不斷落下，即便是再堅固的鱗甲也抵擋不住如此攻擊。

    燈塔反射的亮光越來越刺眼，晃的飛蛾，螞蟻和默行者四處亂竄，跌跌撞撞，根本辨別不了方向。

    房屋倒塌了一片，就算是堅固的軍醫院屋頂也破了不少大洞。

    提七羅達城這一招可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隻要人還活著，重建這些損失倒也不算什麽。

    地麵的動靜絲毫沒有影響到防空洞內，就算是劇烈的震顫，這裏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

    周俗在想，她們霜楓鎮裏是不是也可以建造一處如此龐大的防空洞，萬一有什麽特殊情況，她們也能從容應對。

    嗯……

    越想越是可行，等這次事情過了，她就提議修建防空洞。

    飛火流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白晝的亮光也達到了一個極限，光屏上已經顯現不出多少內容，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時不時一閃一閃的紅光。

    再過了一會，白晝突然熄滅，有一股微微的震顫傳遞到了洞內。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但能夠傳遞到防空洞內的震顫體現在地麵之上就不是如此簡單了。

    可惜的事，這一次光屏徹底黑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外麵的儀器也在爆炸中損壞了緣故。

    微微的顫抖讓很多人醒了過來，雖然隻休息了短短的功夫，但每一個人的精神狀態明顯好轉了許多。

    士兵們匆匆而過，打開了防空洞的門，一個個快速回到了地麵。

    蘇醒的眾人也跟著走了出去。

    周俗叫醒了諾諾，她也打算上去看看情況。

    揉巴著迷離的睡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氣，下意識伸手抱住了姐姐。

    “姐姐，天亮了嗎？”

    有些睡迷糊了。

    “天亮了。”

    索性，她也迷迷糊糊的回答好了。

    “好困，再讓我睡一會。”

    有些好笑的輕笑一聲，敲了敲對方的額頭。

    “笨蛋。”

    嘈雜的環境和腳步聲終於讓諾諾回過神來，她這次意識到此刻並不是處在溫暖的大床之上。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諾諾看了一眼時間，腮幫子鼓起很是不滿。

    “這才睡了二十分鍾。”

    “好了好了，等會讓你睡個十幾二十小時都可以！”

    二十分鍾的睡眠很明顯讓諾諾很是不得勁，之前是她背著周俗下來的，這次是周俗拖著她上去的。

    這隻懶蟲腦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上，眼睛閉上，任由她拖著走。

    周俗無奈，賞了一個重重的毛栗，這才讓諾諾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