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耶走了後沒幾日。

    由大論祿東讚，小論默啜，小論鐸欽陵，三人組成的使團，再次出訪大唐。

    吐蕃官職，大論是正相國，小論是副相國。

    吐蕃讚普鬆讚幹布，為了凸顯其認大唐為宗主國，永遠臣服大唐的決心，特地將陣仗拉的很大，很有牌麵。

    是夜。

    李世民於甘露殿召見吐蕃外邦使團。

    “參加大唐皇帝陛下。”三人右手貼左胸，彎腰行禮。

    李世民揮揮手：“吐蕃使團不必多禮。”

    行完禮之後，作為使團主使的大論祿東讚開口說道：

    “啟奏大唐皇帝陛下，讚普對於陛下派大唐天軍保護吐蕃的提議非常認同。”

    “希望陛下能夠早日派天軍駐紮吐蕃，保衛吐蕃的百姓。”

    “但是，除此之外，讚普還有一個請求。”

    李世民目光閃爍了一下，不知道吐蕃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隨後開口說道：

    “有什麽請求就說吧，朕一定盡力而為。”

    “多謝陛下！下臣代讚普謝過陛下！”祿東讚當即表示感謝。

    緊接著，他開口說道：“尊敬的大唐皇帝陛下！”

    “我國讚普希望能夠迎娶一位大唐公主，與大唐永結姻親之好！”

    禮部尚書孔穎達當即出列。

    “陛下，吐蕃國素來向往我大唐漢家文化，此行意欲迎娶我大唐公主，那更是我大唐弘揚天威的大好時候啊！”

    李世民饒有興趣的看著孔穎達。

    “愛卿意欲何為？”

    孔穎達是儒學大家，資格很老。

    孔穎達朗聲道：“陛下！”

    “我大唐地大物博、胸襟萬丈、有容乃大。”

    “依微臣之見，可尚公主於吐蕃，以彰顯我煌煌大唐威儀四海之胸襟。”

    “以表露我大唐域內接納萬族之之向……”

    孔穎達激情澎湃，仿佛嫁個公主和親，便能輕而易舉的控製吐蕃。

    李世民麵色稍稍拉了下來，臉色隱約有些鐵青。

    “此事容後再議。”

    李世民擺擺手，看著吐蕃使臣，又沉聲問道：“聽聞你們此次上貢的貢品少了許多，還不如一些西域小國，何也？”

    祿東讚忙不迭出列，恭敬的道：“回大唐陛下，外邦去歲天災不斷，稅收銳減，牛羊死傷不計其數，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貢品，還望大唐皇帝陛下明鑒！”

    李世民臉色更陰沉了。

    這叫睜眼說瞎話。

    分明是國內危機重重。

    你們大部分的稅收，都用在了兵器、農耕開支上，準備厲兵秣馬呢。

    連這麽點血都舍不得出，簡直毫無誠意！

    那小子說得對。

    果然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白眼狼。

    李世民淡淡的說道：“是這樣嗎？”

    不等祿東讚開口。

    房玄齡搶先一步，出列回答道：“回陛下，確實如此。”

    李世民淡淡的說道：“奧，房喬，祖宗之禮可以違背嗎？”

    “不可！祖宗之法不可違！”

    “吐蕃既沒有上貢足夠的貢品，如何能成為我大唐的藩屬國？”

    “陛下切莫讓大唐的那些藩屬國寒心呐！”

    房玄齡苦口婆心的勸說道，態度分明。

    李世民點點頭，對著吐蕃使者微笑道：“使者，你也看見了。”

    “既然吐蕃天災不斷，拿不出足夠的貢品，那朕也愛莫能助啊。”

    祿東讚臉皮抽搐，趕緊解釋道：

    “陛下！還望陛下容外臣把話說完呐！”

    李世民點點頭。

    祿東讚趕緊說道：

    “陛下！”

    “即便吐蕃如此困難之下，貢品也會在今歲六月之前補齊的，以彰顯外邦吐蕃對大唐之忠心呐！”

    “讚普之心，我吐蕃舉國百姓之心實在是天地可鑒呐！”

    “哦，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們將貢品補齊，再遞交國書吧。”

    “尊使也瞧見了，非是朕不願，實在是祖宗之法不可違背啊！”

    李世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李世民和房玄齡君臣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絕不是蓋的，李世民隻要一個眼神，房玄齡就能揣摩出李世民要做什麽。

    什麽叫嫡係？

    這就是！

    為什麽李世民如此重用房玄齡？

    不言而喻！

    孔穎達覺得李世民和房玄齡這群原秦王府的人，有些過了。

    這分明是弘揚大唐國威的大好時候！

    他搖搖頭，正想出列。

    祿東讚開口了。

    “陛下！”

    “吐蕃真的願與大唐世代交好啊！”

    “下臣此次前來並非遞交貢品，而是略備薄禮，求取大唐公主啊！”

    “我家讚普，更願與大唐結成連理之好，同舟共濟！”

    “所以希望大唐皇帝陛下能夠賜婚公主給我家讚普！”

    祿東讚並沒有忘記他這次出使大唐的使命！

    孔穎達微微一笑，也出來助拳道：“陛下，這吐蕃使臣其心昭昭，能與吐蕃讚普鬆讚幹布結親，實在是我大唐之幸啊！”

    從漢代以來，曆朝曆代的皇帝，就很喜歡用和親來平息蠻夷的要求，拉攏蠻夷！

    這實在是老傳統了，也是祖宗之法！

    當然了！

    這也是有著統治者自己的思索！

    和親，無非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蠻夷公主與中原皇帝成婚！

    第二種，則是蠻夷領袖與中原公主成婚！

    第一種，一般直接就被曆代皇帝給否定了！

    若是蠻夷公主嫁給皇帝，則必定被封為嬪妃，她的孩子，也將成為皇子公主！

    若這個孩子，隻是做個平平無奇的皇子，那倒也無傷大雅！

    但就怕這位孩子，想要爭奪皇位。

    一旦他爭奪皇位，就可能讓其母係勢力，也就是蠻夷勢力，入主中原！

    那到時候，蠻夷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大肆進攻中原，那中原地帶又必將陷入黑暗的時代！

    所以，曆代皇帝，都絕不可能與蠻夷公主成婚！

    當然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是真的成婚了，蠻夷的領袖就變成了皇帝的嶽父老丈人。

    無形之中，皇帝就矮了一輩，這在重視禮法的中原根本無法忍受！

    在第一種被排除的情況下，曆代皇帝就隻能選擇第二種了！

    也就是將公主下嫁給蠻夷領袖！

    當然了，皇帝們也不是傻子，他們也都知道蠻夷地帶極為淒苦，而且一旦嫁入蠻夷，那以後的生活絕對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皇帝們絕對不會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嫁給蠻夷領袖的！

    大多是從宗室中，選擇宗室女！

    賜予宗室女公主的身份，然後再嫁給蠻夷領袖！

    甚至更敷衍點，還可以挑個知書達理的宮女，冊封為公主。

    若是早些年，李世民認為這樣的方式是極好的！

    畢竟，隻是犧牲一個女子，就能換來邊境地區長達數十年的安定！

    這筆買賣怎麽算都血賺。

    可如今！

    認識了秦淵之後，李世民不這麽看了。

    無論是宗室女，還是宮女，不都是父母的心頭肉，不都是他們大唐的子民？

    若是將她嫁入蠻夷，會讓她的父母多傷心？

    更會讓這位女子直接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她此後的餘生都將沒有幸福可言！

    而且！

    用女子換來的和平，這也絕非是千古一帝所做的事情！

    李世民最為欽佩的兩位皇帝，一位是秦始皇嬴政，另一位是漢武帝劉徹！

    這兩位皇帝，麵對蠻夷，就隻有一個字：打！！！

    可從來沒有說過要和親！

    更何況。

    吐蕃人狼子野心，根本就不配娶他大唐的姑娘！

    “對！朕要做千古一帝！決不可用女子來換和平！”

    “而且用女子，隻能換來短暫的穩定，這短暫的穩定，又有何屁用！”

    “還得是自己的拳頭要硬！隻有拳頭硬了，才能將這群蠻夷一個個全都征服了，才能換來永遠的和平！”

    李世民攥緊拳頭，在心裏暗自不忿。

    “陛下，臣等覺得吐蕃讚普，極有誠意！賜婚公主一事，應當安排上日程！”

    蕭瑀見李世民長久間沒有說話，他便主動上前拱手說道。

    但李世民，忽然虎目怒視：

    “和親？和他娘的親！”

    嘶！

    陛下怎麽忽然罵人了？

    陛下怎麽會不同意和親？

    孔穎達和蕭瑀，腦海裏忽然多了超級多的問號！

    這和親實在是老傳統了啊？

    為什麽會不答應？

    怎麽可能呢？

    祿東讚也瞬間懵逼了，他覺得自己自從來到長安城後，一直非常謙恭，似乎並沒有得罪這位大唐皇帝啊！

    那麽，這位大唐皇帝，為何又突然翻臉？？！

    等到孔穎達從震驚中回到現實後，他才趕緊上前去。

    “陛下！臣罪該萬死！賜婚一事，事關我大唐社稷，理當陛下秦定！罪臣不該逾越！”

    見孔穎達都告罪了。

    李世民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徑，有些過火！

    他身為大唐皇帝，那些上不來台麵的話，一般隻能在心裏說說就好，可不能當著使臣和文武百官的麵說，否則天朝上邦的威嚴何在？

    剛才已經是一時不察脫口而出，現在可不能再犯錯了！

    “皇帝陛下！”

    “臣不知道您為何發怒！敢問是否是我吐蕃有所不敬！若是我吐蕃的過錯，還請陛下言明！”

    祿東讚上前，拱手說道。

    李世民當然不能直接罵吐蕃是白眼狼。

    畢竟這些都是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人家吐蕃，現在的表現還是很乖巧的，還是很恭敬的！

    所以李世民隻好沉聲道：“大唐與吐蕃，風土人情、地理環境、人文風貌等，存在著巨大的詫異。”

    “我大唐公主如果嫁入吐蕃後，她又當如何生活呢？”

    “更何況爾等吐蕃生活條件極為艱苦！”

    “我大唐公主多時嬌生慣養，任性的很！”

    “所以賜婚一事，實在是不甚妥當。”

    “還請是這回去後，如是告知讚普吧！”

    轟！

    居然直接拒絕了？！

    祿東讚瞬間就懵逼了！

    他以為他自己以丞相的身份作為使臣，親自前往長安城，這件事情本該是十拿九穩才對！

    但萬萬沒想到！

    大唐皇帝居然真的就拒絕了！！！

    孔穎達和蕭瑀兩人，站在那裏，也極為震驚！

    他們也完全想不通！

    他們想不通皇帝陛下為何要拒絕！

    完全沒有理由的啊？

    人家吐蕃親自來求親，大唐隻需要付出宗室女一人，就可換來大唐與吐蕃邊境長達數十年的安定！

    這等好事，皇帝陛下居然都給拒絕了？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吧？

    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卻是互相望了一眼。

    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濃濃的戰意！

    如今陛下直接拒絕了吐蕃的求婚之請，以為皇帝是有意要對吐蕃開戰！

    所以，這些武將都興奮的要死。

    畢竟前幾個月擊潰突厥大軍的功勳，他們基本上毛都沒撈到幾根。

    他們現在戰意正盛，勢要證明下自己！

    “大唐皇帝陛下，大唐公主嫁入吐蕃後，我吐蕃讚普將建築最奢華的宮殿！”

    “這座奢華的宮殿，就如大唐宮殿一模一樣，而且宮殿內部，也將放置大唐的一應擺設！”

    “我們可以保證，大唐公主在吐蕃內的生活，將比他們在大唐還要富足！”

    祿東讚努力爭取著。

    他離開吐蕃的時候，可是和讚普鬆讚幹布打下包票的，說肯定能讓大唐皇帝欣然賜婚公主的。

    現在他若是兩手空空的回去，顏麵掃地事小，絕對會被鬆讚幹布給弄死的！

    李世民嗬嗬冷笑：

    “哦！使者此言，是說我大唐的宮殿，比不得你們吐蕃的宮殿嗎？”

    李世民抓住了祿東讚言語當中的漏洞，攻擊道。

    祿東讚瞬間就慌了。

    “不是的，臣不是這個意思！陛下誤會了……”

    祿東讚慌亂的解釋起來。

    隻是，越解釋越亂。

    “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

    “但是朕要告訴你，無論你們吐蕃如何優待我大唐公主。”

    “但我大唐公主身處異國，人生地不熟的，就定然會淒苦的過完這一輩子！”

    “而朕身為大唐天子，如何能讓大唐公主在異國受苦？”

    “所以，此事不要再提了！！！”

    李世民直接揮手，打斷了祿東讚的話。

    孔穎達和蕭瑀也都看明白了。

    陛下就是不想和吐蕃聯姻。

    於是乎，無論祿東讚如何的巧舌如簧，陛下都能挑出毛病來。

    畢竟雞蛋裏挑骨頭，誰不會啊？

    隻是，孔穎達和蕭瑀兩人還是很困惑。

    陛下可不是心軟之人。

    幾個月前玄武門事變的時候，心狠手辣已經彰顯的淋漓盡致了。

    隻是如今，居然為了區區一名女子，竟然就要得罪人口百萬的吐蕃。

    這又是何道理啊？

    完全想不通啊！

    唉！

    帝心難測啊！

    這李世民一朝的官可不好當了啊。

    二人也是曆經多朝，此刻也頭疼的很。

    祿東讚這邊。

    急的汗水都流了下來。

    原本他是著急著解釋，想要努力爭取，但現在李世民已經把話說開了，祿東讚反而鎮定了下來。

    祿東讚將額頭上的汗水給擦幹，笑了。

    “大唐皇帝，我吐蕃有十萬狼騎！”

    “而你們大唐鬆州，不過隻有萬餘守軍。”

    “您就不怕，我吐蕃揮軍北上，頃刻間將你們鬆州功潰嗎？”

    砰！

    祿東讚的話，仿佛一枚重磅炸彈在朝堂裏炸開了！

    整個朝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嘶！

    所有朝臣全都深吸了一口涼氣！

    這膽子也太大了，太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