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靈子視線落到言逢歡身上，卻發現後者，正手拿他的折扇笑眯眯地看著沈銘之幾人，整個人的表情和態度，縱容又溫和。

    “……”

    這個畫麵，他曾經看過上千年，不同的是，被縱容著的人是言逢歡。

    封靈子有些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惹得眾人都看向他。

    而後者眼角甚至沁出了些淚，笑著笑著他似乎也有些累，氣喘籲籲地靠在比賽台邊，什麽儀態風度也不管了，一屁股坐了下來。

    隨即他右手搭在比賽台邊，抬頭看著言逢歡，目光似嘲似憐：“你這是後悔了嗎？”

    語氣幽幽的，無端讓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言逢歡偏了偏頭，沒有說話，隻是垂下些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原本封靈子是十分厭惡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的，但此刻他靠在台邊，被言逢歡這樣看著，整個人竟然比剛剛舒展許多。

    他嘴角挑起個極為明顯的弧度：“你這樣子，可真讓人惡心。”

    眾人皺眉，還不待做任何反應，又聽得封靈子道：“可我看你這樣子，卻又覺得很暢快。”

    “言逢歡？嗬嗬嗬，你改名換姓，藏頭露尾這麽多年，我還以為你早就生出了副鐵石心腸——”封靈子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地放大，他雙眼帶著血絲盯向言逢歡，

    “儒雅隨和，溫柔愛笑，你在模仿誰呢？你將自己變成他們那個樣子有用嗎？哈哈哈哈哈哈，言逢歡，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你難道覺得自己配嗎？”

    言逢歡看著他，仍舊沒說話，手上的折扇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了下去，她雙手垂在身側，整個人形單影隻地站在人群之外。

    旁人看來，這大概是真的被封靈子戳到了痛處，無言以對。

    然而言逢歡不開口反駁，有人卻不會讓他繼續這樣貶低。

    “封靈子——”言敬臉帶怒色，幾步走上前來，語氣毫不客氣，“你發什麽癲？”

    他手上靈力蘊滿，看那模樣，哪怕拚著被人戳脊梁骨的後果，他也非得狠狠揍一頓滿身重傷的封靈子不可。

    或許以他的能耐殺不死神，但即便是拚上這條命，他也不會讓封靈子好過！

    另一邊，言靈幾乎同時飛快地走上前來，臉上的怒意和心疼交雜，幾乎已經到了掩藏不住的地步。

    她用力拉了拉言逢歡，後者不明所以，倒真的被她拽動了。

    “幹什麽？”言逢歡被拉低了言靈的身後，好笑地看著言靈的後腦勺，清冽的聲音裏帶著些無奈。

    然而還不等言靈回答，另一邊言敬手上已經毫不停頓，用盡全力狠狠地朝著封靈子的正臉拍下去。

    打人不打臉，但言敬對封靈子可不打算講究。

    “不要——”

    “言老弟別——”

    “等等——”

    好幾道驚呼聲響起，然而言敬力量不弱，他們想阻攔根本來不及！

    封靈子此刻力量被封，神體能承受五級修士的全力一擊嗎？

    如果封靈子就這樣死了，恐怕會有一大堆麻煩事兒！

    就在封靈子即將被轟臉時，一麵鎏金折扇破空而來，輕巧地擋下了言敬的一擊。

    它上麵沒有攜帶什麽巨大的力量，隻是用巧勁隔開了言敬，隨即卸去了言敬攻擊的勁勢，讓他得以安然無恙地收招。

    做完了這一切，折扇悠悠然地在空中轉了一圈，轉回了來處，被一隻白皙的手接住。

    言逢歡站在言靈身後，順勢收起折扇，似笑非笑地看著言敬。

    後者被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一眼，哪怕沒有從裏麵看出什麽生氣的意思，頓時也老實了，腳步一頓一頓地走了過來。

    言逢歡斜瞥了他一眼：“魯莽。”

    言敬雖然擔任言家家主多年，但此刻被言逢歡一訓，還是麵露羞赧，不敢多辯，隻是認真地對言逢歡道：“尊上，入耳不入心。”

    封靈子的話，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雖然他說的隱晦，而且前言不搭後語，但話裏麵的鄙夷和嫌惡卻十分明顯。

    而言逢歡也是一改之前的輕鬆模樣，連一句話都沒有回懟回去，這讓言敬十分的擔憂。

    言逢歡自然知道他的維護，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收下了他的好意，隨即還是沒有放棄囑咐：“如果我不在，不要正麵對上神級強者。”

    縱然瀕死，神靈也有一萬種方法捏死言敬。

    言敬不語，但在言逢歡靜靜注視下，最後隻能胡亂地點了點頭。

    同意是同意了，但下次還敢。

    言逢歡無奈地歎了口氣，知道言敬大概率沒聽進去，然而這事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楚的，她轉頭看向仍舊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言靈：“你呢？也是想安慰我？”

    言靈搖了搖頭，頂著季鴻智這些老一輩和季臨星等一眾小輩的目光，她十分認真地對言逢歡說：“我可以幫您罵。”

    一個人的力量在罵架的時候，總歸是比不過兩個人的。

    言靈自覺不能讓自家尊上在對罵這件事情上落了下風。

    “……”

    由於言靈說的太過誠摯，以至於場麵上突然靜寂一片。

    “……不必了。”言逢歡扶額，“我沒打算跟他吵架。”

    要是有那時間，睡覺不好嗎？

    她早就過了想要爭辯這些事情的年紀了，有些人再怎麽說都無用。

    而且言逢歡總覺得，他們誤會了什麽，以至於一個個看她跟看易碎的泥人似的。

    “你們，是言家人？”他們身後，封靈子沉默地看了半響他們的“溫情脈脈”，突然開口問道。

    言敬冷冷地回看過去：“是又如何？”

    封靈子一怔，眯起了眼睛，記憶裏那個一邊哭著，一邊不肯透露半點有用消息的小孩子的麵容，逐漸清晰。

    言敬剛剛攻擊他的時候，他就覺得那氣息似曾相識，此時這句話一出，他終於徹底確定了：“你是當年，那個沒有修為的小孩兒？”

    言敬冷哼一聲：“勞你記掛了。”

    算是承認了。

    “嗬。”封靈子恍然大悟，看向言逢歡，“當年我就在想，到底是誰有這個能耐，能從奚漣手裏救走人，沒想到居然是你！”

    話說到這兒，聰慧如沈銘之等人，心中已然是驚濤駭浪！

    雖然明知道場合不對，但還是紛紛看向言逢歡和言敬，傳說陡然被徹底印證的興奮感，讓人激動到顫抖。

    當初為了調查言逢歡，信息中心這邊不知道找了多少野史雜談。

    關於言逢歡和言敬這段看似離奇，實則最後發現可信度極高的傳說，還被拿來作為典型例子深入求證過。

    傳說裏，言敬幼時跳脫，不肯修行，一日外出遊玩，遭人擄掠。

    生死難料之際，有一白衣女子白日神行，遠赴萬裏，救得幼兒性命。

    而後言家降下金光，幼子於巨大的神光之中安然無恙被送了回來。

    他們隻是探究到這件事情裏有言逢歡的蹤影，卻不曾想這後麵竟還是別的神靈出手！

    恐怕當年那些事情的起源，都是那位叫“奚漣”的神靈搞的鬼！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這位“奚漣”應該就是M國那位深居簡出的背後神靈了。

    他們心中震驚，但越關鍵的時候就越麵上不顯，隻希望封靈子能因為看不上他們，再說些有用的信息出來。

    果然，封靈子竟然真的沒讓他們失望。

    “哼，奚漣那時還胡吹大氣，說那賊人中了她十來隻的極寒冰箭，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沒想到如今你還能在這兒礙眼。”封靈子冷哼。

    言逢歡淡淡地道：“我命大，嫉妒嗎？”

    封靈子大概被這樣哽住了太多次，已經不想再這上麵同言逢歡浪費時間。

    他譏諷地看著言逢歡，如同看一塊腐爛的臭泥，眼神裏滿是嘲弄：

    “為什麽？你連一個凡夫俗子都能救得盡心盡力，對待你的師友卻能比蛇蠍還要惡毒。”

    “言逢歡，你以為頂著這張陌生的臉，做些純良的事兒，模仿些他們的神情語態，就能抵消過你那肮髒的罪惡，就能掩蓋你那腐爛發臭的神魂嗎？”

    封靈子這番話信息量太大，一時間眾人竟然分不清哪些話是真的。

    而封靈子隻是直直地盯著言逢歡，特別想將她這平靜的麵容撕裂下來。

    言逢歡不該是這麽平靜的，她憑什麽安寧呢？

    她就該悔恨不已，日日掙紮痛苦，永不安生！

    這麽想著，他的目色又有些瘋狂。

    而言逢歡清冽如冰的聲音，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封靈子，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閉嘴。”

    言逢歡的回應，讓封靈子詭異的笑容更加大了些：“怎麽？做的了，卻聽不得了？”

    他的聲音陡然有些尖銳，有那麽一瞬間隱隱有一點黑色的霧氣出現在眾人眼前。

    然而時間太短，眾人一時間沒法兒確定。

    就在這時，卻看見言逢歡吐出一口濁氣，對封靈子道：“若是聽不得你在這兒翻來覆去講謎語，拔了你的舌頭，或是以法術封禁你的聲音，你覺得哪一樣我不會？”

    封靈子一愣。

    “我不想理你，隻是覺得實在沒有必要——”言逢歡淡淡地看向他，“你跟奚漣一樣，總喜歡拿這些與你們無關，但卻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攪渾水。你們真正的貪欲，卻清清楚楚地住在心裏滋養魔鬼。”

    封靈子四肢的魘陰風雷晃動起來，封靈子突然用得青筋暴起，冷汗一瞬間狂飆！

    那剛剛一閃而過的黑影，從封靈子口中被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