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理解眾人的震驚，溫謹方的笑容多少帶上了一些安撫的意味。
    不過他並沒有在這上麵多費口舌，隻是輕聲道：
    “同它牽連的生機，能讓我暫時使用它的力量。現在我送你們去這場幻境的結局，之後的事情便隻能交給你們了。”
    “？？？”
    之後的事情？什麽事？
    因為他這有些突兀的話，幾人下意識地晃了神。
    然而還不待他們細想，便看見眼前景象的飛速坍縮、重建——
    不同的是，這一次並沒有之前的暈眩感，像是有誰將那種負麵效果抵消了一般，而且幻境的重建速度都變快了數倍。
    時間的流逝變得清晰，他們也進入了一種極其玄妙的狀態。
    所有人一下子變成了真正的耳聽八方，所有的信息和影像鋪天蓋地地湧來，他們卻毫無滯澀地全盤接收了。
    燼影逃走後，漓國迎來了國喪。
    漓國君王元晁慎以及大皇子相繼離世，漓國皇室血脈僅剩的男丁——三皇子元和玉含淚宣布繼位。
    他繼位後的是一件事，便是以漓國新任國君的身份，發布了對於燼影和言家的追殺令。
    而燼影作為神靈，親手殺害人族的消息，也如風卷火般，飛速燎原，愈傳愈烈。
    曾經對她的各種猜測、恐懼和抵觸，也開始變本加厲，席卷重來。
    也就在這時候，季臨星幾人才知道，如果一個神靈曾經接受過信仰之力，那麽當信徒潰散、信仰之力崩塌之時，神靈更會被天道判定出罪惡。
    這種情況之下，神靈不僅要麵臨失去信徒所帶來的力量流失，還可能會在天道的懲處之下身死道消。
    看到這裏，眾人心裏那顆大石頭又提了起來，不過到底還算鎮定。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誰也沒想到——
    他們以為早就逃走並且遠遁天涯的燼影，竟然再次被抓了回來……
    她被重刑架在陰暗地牢裏，滿身傷痕，全身關節扭曲錯亂，力量全無。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她數度瀕死，最後竟然是奚漣出手，才勉強續了她的命。
    而他們也勉強從一些破碎的對話中，聽出了一些燼影“重蹈覆轍”的原委。
    似乎是因為她逆反天意，強行送一個人族重入輪回，此外還動手篡改了那人的命格之數，所以又受了一道天罰。
    說到這個的時候，奚漣意味不明地罵了一句蠢貨。
    而燼影隻是沉默，看起來似乎是再也沒有什麽反唇相譏的力氣。
    奚漣留著她，原本是想引出言家。
    因為似乎在奚漣眼中，讓燼影痛苦，比取她一條命更能讓自己舒坦。
    相比於封靈子，她更加喜歡攻心之道，但對於燼影的恨意和厭惡，並不比封靈子輕減上分毫。
    然而這一次，她卻並未能如願以償。
    言家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即便是奚漣已經放出風聲，他們也絲毫沒有動靜。
    春去秋來，即便是合封靈子和奚漣兩位神級強者之力，竟然都沒有能找到言家的蹤跡。
    奚漣終於失去耐心。
    在天下人的“討伐聲”中，奚漣作為漓國新任的守護神，終於同意了漓國新任國君的請求，下令來年春日時節，將燼影交由漓國處決。
    對此，萬人拍手稱快。
    幻境的一幕幕流逝得非常快速，季臨星幾人在這些意料之外的畫麵衝擊之下，甚至來不及有多大的情感波動。
    漓國皇城冬雪徹底化去的那一日，燼影被架上了鬧市的行刑架之上。
    那一日，她精神似乎非常好，眼睛一直沒有什麽焦距地望著天空，似乎是在透過湛藍天幕看著誰。
    她嘴角帶著些溫和的笑意，和世人口口相傳的“惡魔”之樣相去甚遠。
    。
    漓國最終決定對她施以淩遲之刑。
    在繁華的鬧市盡頭，燼影身上的血肉一刀刀被割下，隨即被投入烈火之中焚燒殆盡。
    托了奚漣的福，所以她一直清醒著。
    然而即便是痛得青筋暴起，冷汗頻流，可她嘴角的笑一直沒有消失過。
    明明是肉眼可見的痛苦，可她的神情卻越來越安寧。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麽，一聲不吭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麽。
    可漸漸的，看不到盡頭的躁動人潮，被這樣寂靜而詭異的痛苦，震懾得安靜了下來。
    嘴邊的叫罵聲也終於歇了火。
    行刑的時間太長，親眼目睹著如此血腥又恐怖的場麵，越來越多的人承受不住，臉色蒼白地四處奔逃。
    而燼影眼中的光亮也漸漸消失，烈火焚燒了一切痕跡，她的生命也宣告終結。
    負責行刑的三人雙手已然癱軟，看著那一地的鮮血，以及絞刑架上森森然的染血白骨，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
    能堅持留下圍觀的人並不多，此刻也已經是個個臉色蒼白。
    奚漣和封靈子並未在此處，原本來觀刑的漓國國君也早早離席，此刻隻留下一個施令官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清理現場。
    尾聲落定。
    言靈身形搖搖欲墜，臉上血色盡失，嘴邊猶自不可置信地喃喃著“不可能”。
    蔣宵月扶住了她，抬頭看見同伴們一張張同樣驚愕蒼白的臉。
    “言小姐……一定還活著。”蔣宵月聲音幹澀，但語氣肯定。
    言逢歡他們是見過的，她既然能活到萬年之後，必然不可能在這裏身死道消。
    其他幾人也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看著幻境裏那些提著水準備衝刷石階的侍衛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隻是眼前這一幕幕……
    誰都不敢繼續多想下去。
    拎著木桶的侍衛很快打滿了一桶桶水朝著刑場走了過來，尚且藏著冬日寒氣的井水毫不收斂地衝著血跡傾覆而下——
    而就在此時，鋪天蓋地的黑霧，自東南方向席卷而來！
    遠遠的，幾聲劇烈而恐怖的嘶吼聲自黑霧中傳出，冰涼的井水還沒有澆在血跡上，便被靜止在了半空之中。
    黑霧凶猛地湧下，瞬間籠罩了整個行刑台。
    尖銳刺耳的音波，震得在場眾人七竅流血。
    然而黑霧的目標似乎並不是他們，籠罩住所有血跡之後，它變便不再擴張。
    隨即在一陣霧氣蠕動翻湧之後——
    原本已經被削盡血肉的燼影，目色赤紅地自黑霧緩緩踏出。
    她周身是肉眼可見的戾氣，半邊臉頰都被蠕動的黑霧占據，眼底是森森然的殺意和憤怒，整個人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黑霧往天邊擴散開來，而她所站之處，原本的森白骨架和殷紅血漬全然消失。
    黑霧籠罩了天空時，奚漣和封靈子撕裂了空間，出現在了燼影麵前。
    “躲開！”兩人剛一出現，奚漣便突然神色一緊，冷聲道。
    兩人反應極快，奚漣的話音未落，兩人已經瞬間移動了身形，躲過了背後而來的黑色魔爪。
    燼影一言不發地站在高台，連視線都未曾向他們投去分毫。
    而魔爪極速分裂，黑霧中也湧出無數的觸手，再次朝著奚漣二人攻去。
    “她這是完全入魔了，先走。”奚漣麵色冷靜地躲閃著，神力將她的聲音完整地傳遞給了封靈子。
    “隻是低等魔物罷了，清理了再走！”封靈子眼中帶著嫌惡之色，手中已經祭出了他的本命靈器——曆錦。
    奚漣翻手凝出一串水藍色的冰晶護佑在自己周身，聞言翻了個白眼：“蠢貨！以她生前的實力，她所化的魔物在沒有理智的情況下，絕。
    對比一大堆高等魔物還要難纏。你要是想留在這兒成為養料，我也不攔你。”
    話落，她的身影一陣虛幻，隨即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走的萬分瀟灑，毫不留戀。
    封靈子欲往前衝的身影一頓，臉色一陣扭曲，最後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燼影的方向，還是撕開了空間，離開了此地。
    他走時，倒是順手帶走了幾個苦苦哀嚎救命的人。
    魔霧自天空中傾瀉而下，仿佛黑色的陰雨，籠罩了天地。
    時間到這裏停了下來。
    就在眾人以為這次幻境結束之時，畫麵又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