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來曆

字數:7368   加入書籤

A+A-




    習妍愕然。

    淵哥哥養的那對兒鸚鵡?這有什麽好要挾的?

    “好。”習妍應下,“可臣女怕五殿下不守信用,屆時落得個與小淵哥哥反目,又換不來鍾離寧的結果。”

    “你想要個保證?”鍾離寒霽比鍾離寧還要像鍾離宴,可臉上神情卻是鍾離宴從未有過的,淡漠的眼裏滿是淡漠,“可是,憑什麽呢?”

    習妍沒想到鍾離寒霽會這般態度,剛想要挾她,就聽得那人道:

    “郡主沒資格和我提條件吧?大不了咱們掙個魚死網破。”鍾離寒霽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習妍,“再說了,僅憑郡主一麵之詞,怎就能把寧兒妹妹的死算在我身上?”

    “你——!”習妍柳眉倒豎,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與鍾離寒霽對峙。

    “這裏是去錦宮,不是你映川殿,”鍾離寒霽似笑非笑,衝著習妍,輕輕攏起了五指,不知是要抓住什麽,“郡主謹言慎行。”

    “……五殿下放心,三日之內,必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習妍咬牙切齒地咽下了這口氣,心想來日必定得把這口惡氣都撒在鍾離寧身上。

    習妍離開去錦宮後又去了一趟重華宮,和鍾離寧說了一會兒話便回了相府。

    關老將軍與兩位皇子離京那日,帝都下了不小的雨,天也陰沉沉的。雨珠從富麗堂皇的飛簷上滑出,形成一道道水線,如同美人珠簾。

    瀟瀟暮雨,一番洗清秋。

    鍾離宴與鍾離寧都來送了,隻有鍾離寒霽稱病不出,不過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扶淵跟在鍾離宴身後,初一給他撐著傘,他們誰也沒說話。

    快九月了,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關將軍一行人早就沒了蹤跡,鍾離宴卻還立在樓頭,雨停了,他的手擦過女牆上的水珠,把它們掃下危樓百尺。

    直到天色昏暗,折影才出言提醒。鍾離宴回過神來,看到身後仍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是扶淵與鍾離寧。

    “從今往後,這皇宮內外,乃至——天下,都要由我一個人拿主意了。”鍾離宴看著他們,聲音和著水聲淅瀝與暮靄沉沉,“也要由我一人擔責任了。”

    “二哥……”扶淵逆著霞光,一時看不清他的臉龐,隻有微弱的光線潦草勾出鍾離宴的輪廓。

    “哥哥,不怕。”鍾離寧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不管怎樣,你都還有我、還有小淵哥哥,我們是一家人,親兄妹,我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鍾離寧年紀尚小,她不會懂什麽是世事艱險,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鍾離宴聽了,也是一笑了之。

    “二哥,之前的事是我太著急了些。”扶淵看著鍾離宴,“我以後聽哥哥的,我會陪著你,護著你。”

    “嗯。”鍾離宴點點頭,拉著他倆下去了,“我豈能不知你的心思,無非是擔心我。可你也該想想,若真是老五因為你的話死了,以後難免遭人詬病。”

    “二哥說的是,”扶淵點點頭,“你以後住在宮裏,一定要萬事小心,宮裏不比東宮,人多,心思也雜。”

    “淵哥哥放心,我會照顧好二哥的。”鍾離寧道,拍著胸脯給扶淵打包票,“我給他安排的都是我身邊用慣了的老人。”

    天盛十七年年九月,天帝不豫,太子監國,移駕曦月殿。

    扶淵回去時,天已經黑透了,可初一還是遠遠地就看到了十五站在玉蘭樹下,正焦急地張望,看到了他們的車子,還匆匆地跑著向前迎了幾步。

    “怎麽了?”扶淵來不及下車,挑開車簾問十五,“夜深露重,怎麽也不多加件衣服?”

    “您可回來了!是郡主來了,下午就來了,等您到現在!”十五顧不得自己,跟著馬車跑進連遠殿,“定是什麽要緊事!您快去看看吧!”

    “小魚兒可說了是什麽事?”扶淵心裏奇怪,都這麽晚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問了,但郡主沒說,也不讓我去催您。”十五扶著他下車,迎著他進去。

    “小魚兒,我回來了!”扶淵大步跨進殿,果然看到習妍坐在椅子上,旁邊的小桌上擺了個食盒。

    “有什麽事嗎?”扶淵以為那食盒裏的是要給自己吃的東西,剛要打開,卻被習妍給攔住了。

    “十五,我和小淵哥哥有些話要說,你先下去吧。”習妍道。

    “是。”十五福福身,便走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扶淵手從食盒上拿下來,在習妍身旁坐下。

    習妍打開了那食盒,是製作精美的點心,隻是放了一下午,已經冷透了。

    “我昨天去找鍾離寒霽了。”習妍單手撐著桌子,兩人之間隻隔著一個食盒,“她和我說,給我三天時間,弄死你身邊那對兒綠衣使者,不然就要了寧兒的命。”

    “什麽?!”扶淵愕然,想了又想,才道,“不是綠衣使者,男的叫初一,女的叫十五。”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管他們叫什麽!”習妍有些急了,站起來,壓低了嗓子,“哥,你這對兒鳥兒來曆絕對不簡單,不然去錦宮那位能惦記?”

    “你太子哥哥都查不出來的人,她一個深宮女子能查出什麽?”扶淵反問,“倒是她說會要了寧兒的性命……”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她的確能辦到。”習妍又坐下了,“且不說鍾離寧這些天來怪怪的,還有……我那日去找鍾離寒霽時,哪有一點月夕宴時的可憐樣子?她那時分明是裝出來的!”

    “你先別急,”話說到這個份上,扶淵也猜到那食盒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了,八成是混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咱們該這麽想:她既然敢讓你去辦這件事,就是不怕你把這件事情告訴我或者太子哥哥。”

    習妍聽了,忍不住挑眉:“你是說,她知道我會來找你?”

    “當然,你怎麽會害人呢?”扶淵淺淺一笑,他不像習妍那麽有精神,眉眼間已經有了倦意。說實話,扶淵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知道這件事,能這麽快的冷靜下來去分析:“至於為什麽是初一十五?大抵是我想要她的命,她便想惡心我一把吧。你仔細想想,她既然敢和你這麽說,除了事關寧兒性命我們不敢怠慢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可能?就是她很有把握,無論如何寧兒的命都緊緊地攥在她手裏,直到她得到想要的東西為止。”

    “她……她有能力,不管我們怎麽保護鍾離寧,無論是找太醫、還是接出宮去,她都有辦法下手!”習妍聰慧,一點就透。

    “正是。”扶淵頷首,“可是她想要什麽呢?”

    “她想要什麽?”習妍的目光從扶淵的臉上滑下來,流到眼前的那盒點心上,“她現在自身都難保……還能求什麽呢?”

    “她想活下去。”扶淵道,“這是她唯一的籌碼,她不會輕易對寧兒做什麽,不然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

    “那我們該怎麽辦?”習妍忙問,“我這個點心拿來也不過是裝裝樣子,她知道我的行蹤,搞不好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夜深了,你先回吧,別叫舅母擔心。”扶淵起身,“此事自有我和阿宴去辦,你在家等著消息,保證還你一個全須全尾的鍾離寧。”

    “嗯,那勞煩哥哥了,你好生休息,保重身體。”習妍見他這麽說,心知自己一個人在連遠殿呆到這個時辰已是不妥,便起身告辭了。

    扶淵送她出門,看著車駕遠去,不禁回想起方才習妍的話來。

    鍾離寒霽放著別的不管,為什麽偏偏要初一十五呢?

    他們根本沒見過幾回——不對,是根本就沒見過。怎麽?難道殺了初一十五,她就有活路可走了?鍾離寒霽知道自己動了殺心,想要報複自己理所當然,難道沒了初一十五,他還能出了什麽事不成?

    微風拂過。

    “初一十五,你們和我來一趟,我有話要問。”

    進了大殿,扶淵在上首坐定,才道:“說罷,是誰派你們來的?”

    初一聞言,神色一變,“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上神明鑒!我們跟著上神,絕不敢有貳心!”

    言罷,還把愣在當場的十五給拉了下來,兩人一塊兒跪著。

    “方才習妍都與我說了,”扶淵涼涼地掃他們一眼,“要說打聽人這事兒,東宮的確不如映川殿。”

    “上、上神,不管我們是哪裏來的,我們都是把上神當親主子看待的,都……”十五慌了,一個不慎就說了出來,被初一給扯住了。

    “怎麽?是如果你們說了,我就斷不會留你們在連遠殿了?”扶淵起身,走了下來,當著他們的麵打開了那個食盒,給她們看裏麵色澤鮮豔的糕點,“倒不是我懷疑你們,既然太子殿下說沒問題,我絕不會懷疑;可有人買了你們的命。我再能耐,也不至於讓身邊的人都被別人惦記吧?”

    初一抬頭,剛想說話,就被扶淵打斷:“先別著急編故事來騙我,再多想想,編得圓滿些。”

    初一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

    “事到如今,咱們就和上神說實話吧!”十五道,哭喪個臉,“之前侯爺不也說過嗎?上神疑心重,若是不清楚我們底細,是萬萬不會用我們的!”

    “侯爺?哪個侯爺?”扶淵挑眉。

    “回上神,我二人本是遮月侯座下弟子,”初一低著頭解釋,“是老侯爺的弟子,師父與師娘雲遊之前,命我二人來雲都幫襯上神。但又囑咐我們若非上神懷疑,萬不可暴露我們來自雲都一事。”

    “那最後怎麽又在嘉興樓那種地方?”扶淵又問。

    “我們最初是找岔了地方,後來好不容易到了帝都,又不知怎麽才能見到上神,當時飯也吃不上,幸有垂影小姐收留,我們才得以追隨上神。”初一聲線平穩,不似作偽。

    初一這話說得漂亮,十五忍不住在心裏給他比個大拇指。

    “你的意思是,”扶淵背著手,在他們麵前踱步,“當時的事兒都是咱們有緣?”

    “正是正是!”十五聽不懂扶淵話裏的意思,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使勁兒地點頭。

    初一則是給他磕頭,其餘的一句話也不說。

    “老侯爺不欠我什麽的,為何對我這麽好?”扶淵問他,“還有,你們在這裏的事情,雲垂野知不知道?”

    “這件事上神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啊。”初一低聲道,他又拉了十五一把,“但少主是知道這件事的,師父臨行前也囑咐過少主要多關照您。”

    “你們少主給的‘關照’就是給我下藥?”扶淵忽然笑了,眼中凶光畢露。

    “上神明鑒,那絕對不是少主做的!”初一不知哪裏來的底氣,高聲道,可一對上扶淵的眼神,聲音又低了下去,“……定是有人陷害,初一隻求上神明鑒。”

    “原來是老侯爺的高徒……”扶淵還是想不明白,這到底與鍾離寒霽能有什麽幹係?還是說……

    至於老侯爺,似乎自他幼時待他就不錯,可是,為什麽呢?

    扶淵想不通,便擱著不想。總之鍾離寒霽想要初一十五的命,他是絕對不會給的。

    “我既清楚了你們的來曆,便也不會咄咄逼人地趕你們走,以後別藏著掖著就是了,沒有第二次。”扶淵瞥了他們一眼,見兩隻小鳥麵上皆有喜色,連忙轉了話鋒,“不過你們少主,我得再考量考量。”

    小鳥兒們又蔫了下去。

    “我有個事要問你們,”扶淵在習妍方才坐過的地方坐下,“如若……如若我要悄無聲息地殺一個人,不管他身在何處,身邊有什麽高手神醫,我都能殺了他,且不教人懷疑,該怎麽辦?”

    “下蠱!”十五不愧是老侯爺高徒,幾乎是脫口而出。

    初一瞪她一眼。

    “你瞪我做什麽呀?!”十五不樂意了,回敬道,“師父不也說過嗎?我們既然跟了上神,那便隻能認上神一個主子!”

    “那也不能由著上神殺人!”初一低聲嗬斥。

    “我不是要殺人,我是要救人。”扶淵解釋道,又問十五,“那除此之外呢?”

    “再沒別的了。”十五搖搖頭。

    八成是蠱毒。扶淵心裏盤算了一下:“吃了我的血便好?”

    “是,不過也要看是什麽蠱,普通些的稍微用些就成,頑固的便不太好弄。”初一道。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扶淵點點頭,“初一,你明兒一早,就去相府找小魚兒,讓她去去錦宮,拖住鍾離寒霽;十五,你陪我進宮。”

    “是。”兩人頷首,行了禮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