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顧休言正死死地盯著夏七月，他臉上因為玻璃渣飛濺而透著幾點血跡。

    破碎的車窗露出尖銳的玻璃殘渣，框柱他冰冷帶血的臉，像一幅殘缺的畫作，更是讓他看起來暴力可怖。

    夏七月瞳孔輕輕顫了顫，她絲毫不懷疑，下一秒顧休言就可能衝下車來掐住她的脖子。

    她渾身顫抖，身體已經在冷風裏不能動彈。

    已經停住的雨忽然又開始下起來，在夜裏斜斜密密織出一片灰敗的雨幕。

    兩人隔雨相望，淒風苦雨，夏七月腦海裏卻莫名浮現起兩人初見時那日的豔陽天。

    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幾秒過後，顧休言終於移開目光，轉向一旁坐在副駕駛座的沈恪。

    被撞得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地疼的沈恪，此刻也沒來得及顧及自己是不是受傷，他轉頭正盯著距離自己不足一米的懸崖峭壁，心驚肉跳到說不出話來。

    驚魂甫定，回過頭來看向顧休言。

    “休言，你真的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就差不到一米，你我就葬身懸崖了！”

    饒是他脾氣再好，這一秒也忍不住暴跳。

    簡直就是拿命在搏！

    顧休言緊抿著唇，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沈恪以為他不願意聽，隻好放緩語氣，壓低聲音。

    “你想救七月的心我知道，可你也不該拿你自己的命來賭。你要是賭輸了，你知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你今天要是真死了，你信不信，七月明天說不定就會去買一串鞭……休言！”

    最後一個字落下，顧休言忽然睜開眼來，隨之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沈恪大驚失色，這才發覺賓利車被撞得有多嚴重。

    七月不會開車，剛才估計是連刹車都沒踩，他坐在副駕駛座還沒那麽大的感受，但顧休言就坐在駕駛座，就這麽直直撞向了駕駛座的車門。

    看著顧休言身側車門凹陷出來的一個大坑，沈恪才後知後覺驚起一身冷汗。

    他和顧休言現在還能活著說話，已經是命大了。

    見顧休言嘴角的血跡，和額上岑岑冒出的冷汗，他沒法再冷眼旁觀了。

    “休言，你傷本來就沒好，剛才又來這麽一下，你現在得趕緊回醫院去！”

    “你先回去。”

    “什麽？”沈恪不可置信，“你都這樣了，還想做什麽？”

    “我不能讓她走。”

    顧休言說著，從收納櫃裏拿出紙巾，隨手擦了擦嘴角。

    轉身推開車門，邁入雨中。

    夏七月愣在車裏好半晌，雨水從破開的車窗裏飄進來，已經將她半邊身體打濕。

    直到車燈照見顧休言從車裏走出來，迎著雨幕朝她走來，她才回過神來，然後徹底慌了神。

    她雙手扶上方向盤，想繼續發動車子。

    她腦子裏再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她不能被顧休言抓住，她不能跟他回去！

    可是車子在雨夜裏嗚咽了數次，就是打不燃。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休言走近，眼睜睜地看著他站在了車前，用一雙漆黑到看不見底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下車。”

    冷冷的兩個字，從淋著雨滿身殺氣的男人口中說出，像兩把又冷又尖銳的刀，直直戳向夏七月心口。

    可她怎麽可能下車？

    難道乖乖束手就擒被他抓回去當生育工具嗎？

    她一邊顫抖著手，一邊愈發著急地踩著離合與油門。

    “下車！”比剛才更冷的兩個字後，“夏七月，別讓我說第三遍！”

    雨越來越大，顧休言渾身很快濕透，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又格外蒼白的臉頰流下來，在夜色裏彷如鬼魅一般。

    夏七月死死瞪著他，忽然開始冷笑。

    “顧休言，你以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拿捏我嗎？”

    顧休言隔著雨幕看著她，雨水衝刷著裂開的擋風玻璃，讓他都已經有些看不清她的臉。

    就好像她明明還在眼前，他卻無法抓住她，甚至無法觸碰到她。

    他努力想去將她看清，最後看到的卻隻有她的決然的笑。

    而那笑，早已沒了任何溫度。

    “七月……你想去哪裏？你都已經有了我的孩子，還想去哪裏？”

    這一刻，他竟卑微到想用孩子留住她。

    本以為夏七月會有所動容，卻不想，她聽完後卻隻是哈哈大笑。

    像是嘲諷，卻在一片風聲雨聲裏帶著格外的悲涼和絕望。

    她臉上有濕意，顧休言以為她哭了，可下一秒卻看到是雨水打在了她的臉上。

    隻有夏七月知道，這雨水落進嘴裏，竟然是那樣地苦澀。

    果然啊，果然是為了這個孩子。

    果然一切都和趙馨然說的一模一樣。

    笑過之後，隻留下比之方才更加刻骨的恨意。

    她幾乎咬牙切齒。

    “顧休言，你給我聽好了，這個孩子是我的！是我的！

    他永遠是我的孩子，他隻有一個媽媽，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你想要這個孩子，除非今天，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你……”

    顧休言心口一痛，幾乎要站不住。

    他下意識地微微彎腰，一手撐在了寶馬車的車頭上，這才將要倒下的身體支撐柱。

    原來她恨他到這種地步了嗎？

    哪怕為了孩子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原本他以為，這個孩子或許會改變一切，他甚至在路上想過，如果她見到他，可以求他，可以讓他看在這個孩子的麵子上好好對待她……

    或許他可以給自己一個借口，給她和孩子許一個未來。

    可是眼前，她似乎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她要的，從來隻有孩子，而不是他。

    他抬起頭，雨水順著額頭流入眼睛，竟將眼睛衝得一片發酸。

    “你忘了……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

    不知是雨水聲音太大，還是真的身體虛弱，他聽見自己低聲說著，低到幾乎聽不見。

    當他意識到自己祈求的卑微時，隻能在心裏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求她不要離開。

    哪怕用孩子，哪怕用曾經根本不是真心的諾言。

    果然夏七月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滿滿的冷嘲。

    “顧休言，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

    雨水夾雜著冷風將她的眼睛打濕，卻澆不滅她胸中的怒意。

    “那些話都是你逼我說的，我不說你就會殺了我身邊的人。

    顧休言，你到底對我做過什麽，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你不會真的以為這些話是我的真心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