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華滿臉不可置信，氣血上湧之間，顧不得身邊還有外人在，脫口質問。

    “所以你現在就是要殺了我幫她報仇是嗎？可你不要忘了，到底誰才是你的仇人！"

    顧休言身體微微晃動，是啊，母仇不共戴天，他曾經發過誓有生之年要一定要為母親報仇。

    作為仇人的女兒夏七月本就死不足惜！

    在今晚之前，他也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現在，她真的死了，他卻覺得那樣地痛，仿佛死的那個人不是她，還有他……

    他舉著槍的手卻沒有移動半分，黑夜裏，眼裏的光在無盡的掙紮和痛苦中變得破碎不堪。

    顧安華看著眼前巋然不動黑洞洞的槍口，冷硬的聲音裏帶了絲哽咽。

    “說來說去，你今天就是要殺了我來為她報仇！”

    你真的要為了仇人的女兒殺我，殺你親生父親？殺了你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顧安華滿臉痛苦，怎樣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有一天會這樣對自己。

    “休言，你記得十歲那年我教過你殺人償命，有仇必報，那你更應該記得我那時候還對你說過什麽。”

    顧休言眸子裏的光微微動了動。

    顧安華繼續道，“我對你說，以後你媽媽沒了，但你還有父親，以後我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

    休言，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我這個做父親的有沒有虧待過你？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拿槍指著我，唯獨你，不行！"

    顧休言舉著槍的手微微顫抖。

    父親顧安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向來知道，對任何人都手段狠辣，甚至記憶裏對母親都是冷漠的。

    唯獨對他這個兒子，他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做了，可以說做了一個父親可以做到的一切。

    為了他對顧氏的繼承權，他再娶於曼麗之前就訂立了婚前條款，斷絕了於曼麗的生育權。

    三年前為了讓他擺脫夏七月，他用盡了所有手段，最後還被他醉酒撞傷昏迷。

    哪怕在母親出事前，也是父親顧安華給了他更多的愛和關心。

    而記憶裏的母親，總是眼神冷漠地看著他。

    母親是他的心結，卻也是心裏的一道傷疤。

    如果沒有父親顧安華的關心，或許他根本撐不到今天。

    父親說得對，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拿槍指著他，唯獨他這個做兒子的，不行。

    因為他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可是夏七月的命，誰來償呢？他孩子的命，誰來償呢？

    "啊！……"

    他怒吼一聲，扳機扣動，"砰"地一聲槍響，響徹青黑的夜空。

    躲在一旁樹林裏躲雨的群鳥被驚得四散而起。

    眾人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趙馨然捂住眼睛不敢看，顧安華握著拐杖的手心都是冷汗。

    反應過來，才發現那顆子彈擦著顧安華的褲腿，砸在了他腳下的一灘積水裏。

    顧休言的槍頹然地放下，他終於還是無法對自己的父親下手。

    雨依舊在下，周圍一片安靜，秋雨落在身上，像一把又一把的刀。

    顧安華看著顧休言掙紮的神情，還有他漸漸收回槍的動作，又驚又喜。

    "休言，你終於想通了！"

    沈恪見此終於也是鬆了口氣。

    趙馨然更是喜極而泣。

    "休言！你真的嚇……"

    她正要衝向顧休言，話說完一半，就見顧休言的身體轟然倒下。

    "休言！"

    "顧總！"

    沈恪和顧方等人連忙衝了上去。

    "休言，休言，你醒醒啊！"趙馨然已經徹底昏迷的顧休言從地上抱起，哭得滿臉是淚。

    "先別說這麽多了，馬上送休言去醫院要緊！"

    "哦好好……"

    眾人將顧休言送上車，直往海城醫院。

    淩晨，海城醫院一片忙亂，全海城最好的外科醫生盡數趕到。

    顧休言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紅燈亮起。

    手術室外，一群人臉色凝重。

    "沈恪，這到底怎麽回事？休言他不是已經醒了嗎，為什麽又昏迷了？"在保鏢的攙扶下跟過來的顧安華也焦急地問道。

    "是啊，沈醫生，休言他看起來很不好。"

    剛才顧休言被送進手術室時的樣子，讓趙馨然想起幾天前顧休言為夏七月擋那一刀後被送進醫院命在旦夕時，甚至比那時候還顯得虛弱。

    沈恪坐在長椅上，臉色頹然。

    "休言本來就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今天從醫院出來就是強撐的，剛才還……"

    還被夏七月開著車連續撞了兩次。

    但這句他沒有說出口，對於一個死去的人，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隻會徒增夏七月在這世間的恩怨罷了。

    他斟酌著措辭繼續說道。

    "還……還有淋了這麽久的冷雨，又受了這麽大的刺激……"

    沈恪口中所說的刺激，趙馨然聽明白了，就是夏七月的死。

    "那會怎麽樣？"她急急地問，哪怕是受了刺激，死的也是夏七月，不會是顧休言。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顧休言醒來那口氣竟是強撐過來的。

    沈恪微微低了低頭，沉默了兩秒後。

    "可能……會傷勢加重，再次陷入生命危險。"

    "什麽？"

    趙馨然雙眼瞬間蓄滿淚水，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顧安華臉色灰敗地跌坐在長椅上，蒼老渾濁的眼睛盛滿了痛苦。

    誰也沒想到今天的結果竟會變成這樣。

    夏七月他一開始的確是想要除掉的，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為了顧家的血脈，他已經妥協到可以等到她將孩子生出來後再處置她。

    沒想到，她竟然還是死了。

    可惜了那個孩子。

    更沒想到這會成為顧休言的催命符。

    一個仇人的女兒，竟能控製顧休言的生死。

    三年前顧休言為了她醉生夢死，三年後直接差點送上性命。

    早知如此，三年前他就應該斬草除根！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他睜開眼睛，疲憊地看向手術室亮起的紅燈。

    "爸，您也別太著急了，休言……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趙馨然陪著顧安華坐著，開口安慰。

    她嘴裏這樣說，心裏卻是沒底，眼淚一直沒有停過。

    她以為一切都好起來了，她以為隻要夏七月死了這場噩夢就能結束了，她和顧休言的人生就能恢複到正常軌道了……

    卻沒想到，顧休言會醒來竟然是強撐的，現在竟然又為了夏七月把自己弄成這樣……

    為什麽，為什麽夏七月死了都還不肯放過他們！

    正在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幾個醫生護士手裏拿著什麽資料快步朝著他們衝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