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咬著唇，果然如她所想料，這件事就是和她有關。

    “周大哥，你說吧，我沒事的。”

    “誣陷我把我送進來的這個女人……她說她是你的媽媽，你就是她的女兒，她說她叫夏麗蓉。”

    “什麽！？”

    這個遙遠的名字，讓夏七月如遭雷擊。

    她握著電話整個人動彈不得。

    從她六歲多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夏麗蓉，以至於到了後麵，再也沒人跟她提起這個人，曾經是她的母親。

    二十年過去了，就算聽著名字她都已經覺得陌生。

    可是就算是這樣，眼前聽到周全的消息，她還是整個人動彈不得。

    夏麗蓉……她的養母，那個在她五歲將她從孤兒院領養回來，六歲就將她拋棄，讓她再次變成孤兒甚至差點流落街頭的養母，竟然回來了。

    她竟然來找她了。

    夏七月愣在那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如果這個消息是二十年前，是六歲的她聽到，甚至於十六歲的她，或許都會高興到哇地一聲哭出來。

    她那麽想要一個母親，那麽渴望得到母愛，哪怕曾經一次又一次地被拋棄，她也是心存幻想她們會回來找她。

    小時候別人叫她野孩子，說她有媽生沒媽養的掃把星，她都大聲告訴他們，她有媽媽，她的媽媽隻是暫時出門了，總有一天會回來找她的。

    仿佛深藏在心底裏最深的執念，在漫長的黑暗歲月裏，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將這個執念點成一盞希望的燈。

    現在這一天……她總算等到了。

    可她心裏這盞燈，卻已經熄滅了。

    她等的太久了，久到絕望，絕望到忘記了……忘記了自己曾經還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一時之間，她愣在那裏，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聽著電話裏的靜默，周全在那頭慌了。

    “大妹子，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的。

    你告訴過我你有個養母，她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你了，她對你並不好。

    現在她來找你肯定沒有好事，可我卻為了我自己，還是把你推了出來。我……”

    周全在那邊內疚地快要哭了，夏七月這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手背上都是水漬，一滴一滴像斷了線的柱子一般不受控製地從臉頰下巴上落下來。

    那是眼淚，她還是沒忍住哭了。

    她慌張地抬手想要去擦。

    一隻手捏著一塊手帕，伸過來替她輕輕將眼淚擦幹。

    是周嫂。

    她轉頭，看到周嫂一邊替她擦淚一邊滿臉擔憂和心疼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周嫂也知道，現在什麽安慰都沒有用，此刻，沒有人能為她感同身受地去承受她心裏的這份苦。

    悲涼的心，瞬間暖了許多。

    夏七月笑笑，拿過手帕，輕輕拍了拍周嫂的手，無聲地告訴她，她沒事。

    然後才對著電話再次開了口。

    “沒事，周大哥，是我連累了你才對。”聲音裏依然能聽得出幾分哽咽。

    周全是個粗人，現在夏七月這樣說，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夏七月繼續道，“周大哥，你告訴我，她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要陷害你。”

    她將夏麗蓉稱為“她”，而是不是母親或者媽媽。

    周全又支支吾吾了半天，在夏七月反複的逼問下，終於說了實話。

    “她……她就是想見你，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麽……”

    夏七月眉心擰緊，“就因為想見我，她就誣陷你把你弄進了警察局嗎？”

    如此手段下作無所不用其極，讓剛才心裏的悲傷瞬間化成了憤怒。

    在她與夏麗蓉相處並不算太久的記憶裏，她的養母雖然有時候貪小便宜，嗜賭成性有時候會把陌生男人帶回家裏，但至少沒有為非作歹主動去害過別人。

    這麽多年過去，她沒想到夏麗蓉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沒有底線。

    或許時間有時候並不是良藥，反而是敷在爛傷口上的毒藥，會讓一個人越來越腐朽。

    “大妹子。”周全在那邊頓了半晌，再次開口。

    “我看她不是什麽好人，找你也肯定沒有好事，你就不要過來了，省得上她的當……”

    “你告訴我在哪個警察局，我明天就過來。”

    不等周全說完，夏七月打斷了他。

    “說來說去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周大哥，你一點都不用內疚，反而是我連累你。”

    “可是……”

    “不用再說了，就這麽說定了，你告訴她讓她明天過來和我交涉。”

    周全見無法說服她，隻能報了地址。

    電話掛斷，夏七月呆呆坐在床上。

    周嫂沒有出聲，就連小葡*萄都仿佛感受了她的心境，睜著大眼睛擰著淡淡的小眉毛，擔憂地望著她。

    窗外夜色深濃，伸手不見五指，山巔沒有其他人家，連燈火都沒有。

    她抬起頭看出去，心口一陣塌陷，仿佛外麵的黑暗變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朝著她不斷地撕咬過來。

    仿佛過去那些要將她撕碎的苦難，再次在向她一步步逼近。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裏不斷蔓延，混著被夏麗蓉重新撥開的傷口，將她的一顆心壓得沉沉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動身下山了。

    周嫂怎麽可能讓她一個孕婦獨自一個人走這樣的路，說什麽都要帶著小葡*萄一起。

    到了山腰，再叫上幾個村民送她們。

    夏七月走累了，村民就扶著她，倒是周嫂，過慣了苦日子，這點辛苦對她來說似乎根本不算什麽，連氣都不喘。

    連小葡*萄都不哭不鬧，在冬天的冷風裏，一張脆生生的小臉被冬天的冷風吹得紅撲撲的，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還盯著夏七月看，乖慘了。

    弄得夏七月真*覺得自己矯情，連個半歲不到的小娃娃還不如，看著都要笑話自己。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山下周山縣城的警察局，夏七月累得連站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周嫂跟警察說了是家屬，又弄出證件證明了身份，這才放了她們進去。

    看守的房間裏，光線微黯，周全坐在一張大桌子對麵，低著頭，胡子拉碴，滿身頹喪。

    一天不見，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一大截。

    哪裏還是那個見了誰都開朗笑著的莊稼漢子。

    “孩子爸爸！”

    周嫂衝過去，眼淚瞬間就止不住。

    周全一見了妻子，眼睛也微微濕閏了。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隻差哭作一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