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局子裏看到過吵架的人不少，母女也有，但從來沒有見過像此刻夏七月這樣恨對方的。

    左右是自己的母親，又有什麽事情值得這樣恨呢？

    但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也不好再多管閑事。

    “那你們繼續聊吧，但千萬記住，情緒別太激動，對自己不好，也影響這裏的秩序。”

    “是是是，我們知道了。”

    夏麗蓉趕緊點頭。

    送走女警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夏七月是無話可說，夏麗蓉是怕開了口又惹她生氣。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繼續僵持著。

    這樣的氣氛，兩個人都難受。

    夏七月很想起身走人，多待一秒她都覺得煎熬，可她起不了身。

    現在肚子重，她來時的路上體力消耗太大，剛才情緒又差點崩潰，她現在已經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但這麽耗下去，她懷疑自己會窒息而死。

    現在的空氣都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扶著高高隆起的肚子想要起身，實在是太過吃力，夏麗蓉忍不住上前想托她一把。

    “你別碰……”夏七月又要甩開她，剛說了兩個字，腰就差點閃到，忍不住嘶了一聲。

    夏麗蓉皺著眉頭，滿臉歉疚。

    “七月，我知道你現在還在生我的氣，但為了孩子，你也不要這樣了。”

    夏七月動彈不了，隻能就著她的手坐下。

    稍稍緩過來一點，就將夏麗蓉的手重新又甩開了。

    “用不著你在假好心，我和你，早就沒有關係了。”

    “七月……”

    夏麗蓉皺著眉頭，滿臉苦澀。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媽媽這些年也是有苦衷的，而且我一直很後悔當年沒有把你帶走。”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回來找我？”

    在夏七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將這些年最深的疑惑問了出來。

    問完又覺得後悔，但話已經收不回來。

    二十年了，她在心裏一直反反複複問著這個問題，為什麽夏麗蓉要拋棄她，為什麽她不回來找她。

    是不是自己不夠乖，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

    隻要媽媽能夠回來，她一定會更加聽話，一定不會讓媽媽操心。

    可她一次又一次自我反省和懺悔，卻還是沒有等來夏麗蓉的回頭。

    如果真的是有苦衷，會這麽多年都沒有度過難關嗎？

    話問出來，透露出她的心跡，她甚至不敢去看夏麗蓉，隻將頭撇向一邊，心裏卻在等著她的答案。

    可這份答案，卻久久沒有等來。

    夏麗蓉沉默了。

    長久的沉默讓空氣再次變得凝滯，夏七月感覺喘不過氣來。

    終於忍不住回頭去看。

    看到夏麗蓉臉上有心虛，眼睛觸碰到她的目光，立刻移開。

    “七月，我，我……”

    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半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夏七月冷笑一聲，“我知道了。”

    給不出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答案就是她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媽媽，從來沒有想過要重新找回她，甚至今天來見她，都沒有費心思準備一下敷衍的借口作為答案。

    想想也是自己犯賤，明明嘴上說著早已死心，明明來之前一整夜都在告訴自己不能先失態，卻到了此時此刻還在抱有幻想！

    夏七月呼出一口氣，緩了緩了情緒，扶著長椅扶手要起身，夏麗蓉又要來扶，再次被她推開。

    “夏女士。”

    “七月……你不要這樣。”夏麗蓉皺著眉看著她，好似也是萬般痛苦。

    可這表情，看在夏七月眼裏卻覺得那樣地可笑。

    硬擠都沒有一滴眼淚，演技著實拙劣了些。

    想想也是，隻是相處過一年罷了，能有多少感情呢？

    夏七月將頭撇向一側，假裝沒有看到，聲音愈發冷硬。

    “說吧。”

    “說什麽？”

    “說你忽然出現在我麵前的目的。”

    “七月，你別說的那麽難聽，我……”

    “那你就不要做的那麽難看！”

    夏七月心裏的怒氣再次湧上來，一想到周全這麽老實的人因為自己被眼前這個自稱是她母親的人汙蔑陷害而被送進警察局，她心裏就恨。

    “你用這麽肮髒的手段對付一個完全無辜的人，不就是為了要讓我出現嗎？現在我已經出現了，你反倒是不想說了？

    好，既然你沒有目的，那就請你馬上撤銷對周全的汙蔑，否則，別怪我翻臉，我會反告你誣陷！”

    她說著，轉身就走。

    這裏，她一秒也不想再多待。

    多待一秒就覺得惡心一秒。

    原來曾經自己所有對母親的幻想，全都是自作多情。

    她從來沒有被那個自己當做媽媽的女人當成是女兒國。

    她等了二十年，連一個解釋都沒有等到。

    真的可笑，自己這二十多年的一廂情願是多麽地可笑！

    轉過身的瞬間，眼淚還是滴出來。

    她抬起手快速擦幹，不想再在這個人身上浪費任何一丁點感情。

    但夏麗蓉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她追上來，有些亦步亦趨，斟酌著開口。

    “七月，七月，你慢點，小心肚子。”

    夏七月當做沒聽見，腳步越來越快。

    她朝著外麵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但她隻知道自己要快點離開這裏。

    “七月，女兒……你等等媽媽……”

    夏麗蓉追上來。

    “媽媽回來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看看你，想看看我的外孫子。”

    “外孫子？”

    夏七月本來沒想再回應她，實在沒忍住被她這三個字給逗笑了。

    她嘲弄地笑著，“誰是你外孫子？他是我的孩子，和誰都沒有關係，請你離我們娘兒倆遠點。”

    “七月！”

    夏麗蓉追在後麵跑，滿臉哀求一般。

    “你別這樣說，媽媽會傷心啊。我沒有其他想法，就是想照顧你們娘倆。你看，你這肚子馬上就要生了吧？身邊沒個人照顧怎麽行呢？”

    “不好意思，我有人照顧，不需要你操心。”

    “就是房間裏那對夫妻？”夏麗蓉猜到是周全夫婦，“那怎麽行呢，外人怎麽比得上自己人呢！”

    夏七月轉頭看她，眼裏明顯又有了慍怒。

    她可以接受別人對她的詆毀，卻不能容忍別人詆毀對她好的人。

    “她們不是外人。”

    她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她們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守在我身邊幫助我的人。

    比起那些一聲不吭就從我身邊消失，嘴上說著對我多好其實根本沒把我當人的人，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