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風雪聲，她的聲音像刀一樣刺進耳膜。

    顧休言瞬間清醒過來。

    胸中湧動的複雜情緒，來時滿心的期待，這些天來思念，還有剛才找到她那一刻的喜悅，都在“不共戴天”這四個字中，消失殆盡。

    他差點忘了，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為了躲著他，她寧願待在這樣荒涼的地方與世隔絕，為了不被他追到，她寧願在極寒的冬天帶著肚子躲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

    如果他不來，她是不是就打算一輩子在這種地方了此殘生？

    如果他不用周嫂作為威脅，她是不是又要再次從他眼前逃走？又或者寧願凍死也不願意再出來見他？

    他千辛萬苦找到這裏，經受三個多月的折磨為她違抗父親甚至願意為她嚐試放棄母仇。

    最後隻換來眼前她這一句——不共戴天。

    真是可笑啊，她永遠不會知道不可一世的他變得如此卑微，到底放棄了什麽。

    不止放棄了自己的驕傲，更背棄了死去的母親。

    就算這樣，她對他，卻依然隻有恨，剜心刻骨滔天的恨。

    可她有什麽資格這樣恨他啊！

    她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所有情緒再次化成了洶湧的憤怒。

    他冷聲吩咐陳落。

    “陳落，著陸下去。”

    “是，顧總。”

    滿身冷汗的陳落趕緊將飛機不斷下降。

    飛機以最快的速度，在最近的一塊空地上著陸，懸在艙門之外的周嫂也終於得以被放下來。

    “周嫂！”

    不顧即將臨盆的肚子，夏七月奮力衝過去，扶著肚子艱難地蹲下身子去抱住周嫂。

    周嫂雙目緊閉，身上覆著冰雪，身體早已又冷又硬，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生氣。

    夏七月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塊冰，感受不到一丁點活人的氣息。

    “周嫂，周嫂，你醒醒！”

    她拚命搖晃著女人的身體，周嫂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崩潰了，溫熱的眼淚滴落在周嫂覆著雪的臉上，再也控製不住。

    轉頭看向站在身旁不遠處的顧休言，她撕心裂肺地怒吼。

    “顧休言！周嫂死了我跟你拚命，我就算死也一定會親手殺了你！殺了你給她報仇！”

    淚水像無盡的河流，淌過臉頰，瞬間冰冷幹涸。

    臉上一陣陣刺痛，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顧休言定定地望著他，隔著一層雪幕，忽然笑了。

    笑裏滿是苦澀和無奈。

    他不想做個恩將仇報的人，可他不這麽做，她會現身嗎？

    他被她逼得成了這樣一個連自己都瞧不起的人，到頭來她說她要殺了他。

    一顆心徹底冷了下去。

    夏七月看著他，恨意變成了痛苦。

    “顧休言，你到底是不是個人，周嫂曾經救過你啊，你怎麽能……”

    “那又怎樣？”

    他嘴角笑變成了冰冷的嘲諷。

    “什麽？”夏七月微愣。

    “在你眼裏我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如滿足你。”

    夏七月停留在眼眶裏的淚就這樣頓住。

    “還沒聽明白嗎？”顧休言冷笑著看她，“什麽能讓你痛苦，我就做什麽。周嫂真的死了，那也是你害死的。”

    夏七月嘴唇顫抖起來。

    果然是她害死了周嫂，果然是她！

    顧休言是為了報複她，才這樣對周嫂。

    如果不是她，周嫂根本不會死！

    心裏的悲傷和憤怒再也控製不住，她猛地站起身來，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一把匕首，直直朝著顧休言紮過去。

    “那我就殺了你！”

    她要為周嫂報仇，大不了她再自殺。

    這是她欠周嫂的，更是顧休言欠周嫂的！

    內心無盡的憤怒讓她動作很快，但左右隻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身體過於笨重。

    等她衝到近前剛剛抬起手來，手腕便被人輕鬆按在空中。

    顧休言居高臨下冷冷瞧著她，滿眼都是冷嘲。

    “殺了我？就憑你？”

    他單手緊緊握住夏七月舉著刀的手腕。

    夏七月用力掙紮，卻始終無法撼動半分。

    怒與恨在心裏交織，這一刻的她紅了雙眼，隻有瘋狂的報複念頭。

    她忽然抬起頭，看向顧休言。

    “你在得意什麽？”

    顧休言嘴角微微一凝。

    “你以為你得逞了嗎？你以為讓我崩潰你就贏了嗎？嗬嗬，顧休言……”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用早已凍得通紅的另一隻手撫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輕輕撫摸。

    像極了一個懷孕的媽媽在疼愛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

    顧休言目光隨著她的手停留，心口一滯，不可以自地心軟了。

    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啊！無論怎樣，他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跟她計較。

    在眸光還未來得及化成柔光時，在他妥協的話出口的前一秒，女人冷硬成刀的話衝破風雪刺進他的耳膜。

    “顧休言，你再怎麽報複我，也改變不了這個孩子不是你的的結果。”

    所有的情緒在夏七月話音落下的瞬間戛然而止。

    顧休言腦子裏一片嗡嗡炸響，夾雜著雪花的風灌進耳朵裏，仿佛夾雜著的是萬根細針，紮進他每一根細小的血管裏。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秒都被抽空了。

    他頓了幾秒才感覺到疼，卻依然恍惚問出。

    “你說什麽？”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夏七月忽然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她終於看到顧休言痛苦的樣子了。

    報複的快意讓她瘋狂，卻也像刀寸寸割在她自己身上。

    可她依然拚命忍著疼，直視著顧休言，一字一句。

    “我說，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你費盡心機找到我，除了因為恨我，還想得到這個孩子吧。

    可惜啊，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你的種。

    怎麽樣？顧休言，這樣的滋味好受嗎？”

    握著她手腕的力道猛然鬆開，顧休言急速後退兩步。

    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在雪地裏。

    他盯著夏七月隆起的肚子，滿眼的不可置信，眼裏有什麽東西在碎裂。

    “不，不可能，這明明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夏七月，你在騙我！七月，你是故意騙我的對不對？

    這是我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對不對？”

    他拚命搖著頭，口中喃喃著，像是在問她，更像是在祈求她。

    祈求她給與肯定的答案，祈求她親口說出，孩子是他的。

    此時的他，眼裏那層冷意已然碎裂，竟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恐懼和脆弱來。

    夏七月看得一愣，心竟然忍不住地狠狠揪著疼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