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廳就這裏最暗，蘇莫奈默不作聲的抱緊自己，腦袋埋在膝蓋上，小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內心的情緒仿佛一隻洪水猛獸，正順著那抹黑暗，一點一點將她吞噬，許久不曾有過的絕望，在心頭蠢蠢欲動。

    淚，終究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凝聚著心酸、不解和悲愴，砸在白大褂上，暈染開來。

    旁邊，有腳步聲漸近，直到有人在邊上的位置坐下，蘇莫奈才止住抽泣，緩緩抬頭，捂著眼睛看過去。

    對方卻沒在看她，五指握著手機，時不時曲指在屏幕上動上一動，好像根本沒發現蘇莫奈的存在。

    蘇莫奈忍著哭意，小手下捂著的眼睛紅了一圈。

    手機屏幕的白光打在男人精致的麵容上，隻消一眼，便會叫人難以忘懷，可眼下，蘇莫奈卻再沒了欣賞的心思。

    “唐，唐主任。”

    她軟著聲音輕輕喚他，微微揚起的腦袋毛茸茸的，精致的小臉上染著淚意，小小的一隻，分外惹人憐。

    唐思楠抿了抿唇，視線依舊在手機屏幕上流轉。

    不做聲也不動作。

    蘇莫奈便頂著一雙淚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握手機的手不禁收攏，唐思楠對著手機上的白光，啞著聲音轉頭：“你看我幹什麽？”

    蘇莫奈輕咬著下唇，委屈巴巴的嗚咽控訴：“是你自己坐過來的。”

    握著手機的手陡然一鬆，唐思楠莫名覺得好笑：“我坐過來就得讓你看著？醫院的凳子又不是你家的。在外頭也這麽霸道？”

    蘇莫奈嗚咽一聲，坐直身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全被唐思楠這麽句話給勾了回來。

    她明明不是那麽想哭，她明明咬咬牙就能忍回去，可是偏偏，偏偏唐思楠要出現……

    “那這裏這麽多凳子，你幹嘛非挑我邊上這個坐，你不坐過來，我自然不搭理你。”

    蘇莫奈可以在所有人麵前堅強，獨獨在唐思楠跟前，她會下意識的示弱，下意識的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麵露出來。

    “嘖，醜死了。”

    唐思楠嫌棄的皺了皺眉，摁黑手機，從兜裏掏了包紙，及其不耐煩的扔給蘇莫奈。

    愣愣的接過，蘇莫奈卻隻是把那包紙握在了手裏，眼睛依舊直勾勾的望著唐思楠沒動。

    唐思楠被她看的心煩，氣急敗壞的把紙搶回來，聲音比先前更啞：“給你紙是給你擦的，誰讓你揣手裏，腦子不清醒啊。”

    “嗚，唐思楠，你現在就不能不凶我嘛。”

    蘇莫奈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被訓了一嘴，金豆子便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二十來歲的人了，還哭鼻子，羞不死你。”

    邊凶邊打開那包衛生紙，唐思楠硬生生忍著脾氣抽了張出來甩給蘇莫奈，眼神裏愣是沒一點善意。

    蘇莫奈老老實實的接過那張紙，又沒動。

    唐思楠這下徹底沒耐心了：“你看我幹什麽？沒長手？不會自己擦？還等著小爺伺候你不成？”

    抿著唇沒做聲，蘇莫奈小媳婦兒似的，老老實實把眼淚擦了，擦完，又看了眼唐思楠，軟乎乎的吸了吸鼻子。

    唐思楠沉著臉，惡狠狠地瞪她：“又看我幹什麽？”

    可憐巴巴的指了指唐思楠手裏那包紙，蘇莫奈低眉順眼的，愣是沒了平日裏的氣勢，小聲道：“再給我一張，我要擦鼻涕。”

    “……”

    天曉得，唐思楠是怎麽忍著把蘇莫奈扔出去的衝動，咬牙切齒的把紙扔給她的。

    蘇莫奈小心翼翼的揣著那包紙，擤完鼻涕，還沒說話，肚子便不合時宜的鬧出了動靜。

    這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這會兒，他們這塊挺靜的。

    不用想，唐思楠肯定是聽見了的。

    蘇莫奈也沒覺著不好意思，摳了摳小手，依舊低眉順眼，染著哭腔的聲音又軟又糯：“唐思楠，我餓了。”

    “……”

    沒得到回應，蘇莫奈也不放棄，緊了緊小手，拿捏著分寸，聲音比方才大了幾分。

    “唐思楠，我肚子好餓。”

    “……”

    “唐思楠……”

    唐思楠煩的眉宇凸凸直跳：“你肚子餓不會去買東西吃？光喊我幹什麽？喊我就能有吃的？肚子就能飽？”

    “可是，醜。”蘇莫奈指了指自己的小臉，小嘴憋著，滿腹委屈：“你說我醜，我不想頂著這張臉見人，明天還要見人的。”

    “……”

    掌中的那包紙被唐思楠抓了又抓，心頭不止一次生出的異樣感覺，又一次出現，叫囂著，動搖著，幾乎要衝出久違的束縛。

    舔著內槽牙，硬生生壓下心中那抹惹人厭煩的異樣，唐思楠深吸口氣，到嘴的話剛要發作，蘇莫奈的肚子緊跟著又是一陣響。

    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短暫的寂靜，一同破開的，還有唐思楠眼中那抹複雜且一直沒被劃破的情緒。

    耷拉著腦袋憋著小嘴，在唐思楠跟前，蘇莫奈可謂是做足了可憐的樣式。

    “昨天晚上被我哥罵，今天早上睡過頭、起來眼睛腫、臉腫、喉嚨痛、腦袋暈、中午被你罵、晚上被人吵的腦瓜子疼、被汙蔑……”

    蘇莫奈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細數著自己的可憐，越說越委屈，眼淚擠在眼眶裏，盈盈發亮。

    “這些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我就想吃點軟乎乎的東西，填填肚子……僅此而已……”

    “……”

    唐思楠的眉眼已經黑的不能再黑，周身陰沉的氣息暗湧。

    他隻恨不得時光倒流，五分鍾前，在樓上，他就不該眼尖看見她，就多事兒跟著她下來，更不該沒事找事，跑她邊上坐著，還覺著她可憐！

    餘光裏，蘇莫奈垂頭喪氣，雙肩一顫一顫。

    昏暗下，那張嬌俏的臉蛋滿是淚漬，水汽氤氳的眸子乘著熱氣，暈染著周邊的紅，直往男人心窩最柔軟的地方戳。

    “媽的，小爺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暗罵一聲，唐思楠終究還是起身了。

    眼巴巴的看著前頭邁著長腿又氣又暴躁的男人，蘇莫奈抬手擦掉眼角的淚，眸底的委屈不再。

    微勾的嘴角，緩緩綻放出了一抹妖豔又誘人的笑。

    唐思楠一定還是以前那個唐思楠，蘇莫奈越發篤信，他對她的好，明明一點都沒變……

    唐思楠悶頭走到大堂靠門的小超市，裏頭的收銀員是個五十來歲的阿姨，這會兒正趴在收銀台上刷手機。

    聽見動靜，阿姨抬頭看了一眼，看見是個穿白大褂的，便又安心趴了回去。

    唐思楠在裏頭轉了一圈，下意識的挑了些蘇莫奈以前喜歡吃的餅幹和牛奶。

    準備結賬時，他又返回貨架，在京醬雞絲飯和黑椒牛肉飯之間，挑了碗蘇莫奈不愛吃的京醬雞絲飯給阿姨加熱打包。

    比起京醬雞絲飯，蘇莫奈更愛吃黑椒牛肉，唐思楠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比誰都清楚，可選擇的時候，他偏偏毫不猶豫的拿了京醬雞絲飯。

    而此，僅僅是在彰顯他的不滿。

    再次出現在蘇莫奈跟前，唐思楠的眸底已經平靜，恢複了該有的疏離和淡漠。

    就連遞東西的動作，都顯得隨意了不少，仿佛，在他眼裏，蘇莫奈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一個勁的在心裏強調，劃清界限，劃清界限，劃清界限，不能動搖，不能動搖，不能動搖。

    然而……

    “唔！”

    蘇莫奈打開那碗京醬雞絲飯，扒拉了沒幾口，胃裏就是一陣難受的翻江倒海。

    她皺著眉抿著嘴，嘴裏的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根本容不得她反應，要吐的欲望來的又快又強。

    忙把東西一股腦的放到唐思楠懷裏，蘇莫奈起身澤了個就近的垃圾桶就開始吐，甚至都來不及去廁所。

    內心的洗腦就此中斷，唐思楠眼中的憂色明顯閃過。

    “你搞什麽？”

    把東西放到一邊，唐思楠起身要過去，蘇莫奈卻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

    吐完最後一口，蘇莫奈從兜裏掏出先前唐思楠給的那包紙，扯了張出來擦擦嘴，整理好儀態才回頭。

    唐思楠的情緒斂的飛快，與蘇莫奈四目相對時，隻是純粹的皺著眉，半點多餘的情緒都不曾透露。

    蘇莫奈也沒太在意，聳聳肩，邊笑邊拍了拍肚子試圖解釋：“早幾年吃飯沒按時，胃被糟蹋了，時不時會這樣，正常，正常。”

    她笑得輕鬆，唐思楠的眉宇卻不曾放鬆。

    半沉的俊臉陰晴不定，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隻是蘇莫奈也沒料到，這一吐，竟然能持續吐上半個來月之久。

    半個月，連續不間斷，每天時不時來一下，這換誰能遭得住。

    她以前也吐，卻不過是時不時的，哪裏這麽頻繁過。

    蘇莫奈的反常，很快被金妙妙察覺。

    這天，金妙妙一大清早就堵在蘇莫奈門口，攔住了她上班的腳步。

    蘇莫奈衣服換了一半，就被一臉嚴肅的金妙妙拖到客廳裏。

    兩人麵對麵坐著，氣氛好不緊張。

    “奈奈，這件事情必須得重視，你得對自己負責！”

    蘇莫奈打著哈欠，眼睛裏沒幾分清醒：“妙妙，我得上班，有什麽事兒咱手機上說唄！”

    “你是真不著急！”金妙妙恨鐵不成鋼：“我怎麽就有你這麽個不爭氣的閨蜜！”

    “著急什麽啊？”

    蘇莫奈壓根沒明白金妙妙的意思。

    “還能著急什麽？”金妙妙指了指她的肚子，愁容滿麵：“我的蘇大小姐，你也不想想你這都幹嘔多久了？你這個月姨媽來了嗎？你忘了自己當初的目的了？”

    “你是說……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