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的？”

    嘴角的笑意被身後緩緩傳來的一道淡淡男聲打斷，蘇莫奈的背脊下意識的僵硬。

    “嗬，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皮？嗯？蘇莫奈？”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緩緩挪到頭頂，身後散發的清冷氣息，鼻尖依稀可聞。

    拽緊衣角，蘇莫奈緩緩回頭，秀氣的小鼻子差點撞上身後男人的白大褂。

    “你！別離我那麽近。”

    皺著眉垂下腦袋，蘇莫奈的語氣裏涵蓋著一抹，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驚慌。

    她從來不想被唐思楠看見她的另一麵，不討喜的那一麵。

    “緊張什麽？”

    男人輕笑，意氣風發的俊臉上，眉目隨意地輕挑著，好不倜儻。

    嘴角略勾，似有似無地笑意，無端給他添了幾分可貴的柔和與生俱來的乖張傲然。

    “沒。”

    蘇莫奈磕巴一聲，眸色有些沉。

    “那個……”

    她指了指紮堆的人群，淡然地與唐思楠對視。

    “那不是我做的。”

    她頭一次這麽理不直氣不壯。

    “嗯。”男人似笑非笑地頷首，眸色淡淡：“小爺也就問問。”

    “嗯。”

    蘇莫奈摳著小手，微皺的柳眉盡顯局促。

    不動聲色地壓下那抹局促，蘇莫奈抬頭，與男人對視。

    “唐主任不吃飯嗎？”

    覷她一眼，唐思楠不露聲色地輕笑：“你管小爺呢。”

    “哦。”

    蘇莫奈摸了摸虎口，聲音有些懨懨，方才看戲的好心情被驅的幹幹淨淨。

    “哦什麽哦？”

    唐思楠皺眉，一掌拍在蘇莫奈的後腦勺上。

    他手下掌控著力道，蘇莫奈也沒覺著多疼，隻覺得有點鬱悶。

    摸著腦袋，不悅地砸吧嘴，她小聲喃喃，表達不滿：“你別拍，會蠢的。”

    唐思楠又笑：“你本來也沒多聰明，嫁了小爺，你也不用擔心沒人要。”

    “什，什麽？”

    蘇莫奈喉嚨一哽，差點迷失在唐思楠臉上，那份叫人摸不透的笑意裏。

    唐思楠也愣了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他麵色免不了一沉。

    輕咳一聲，別開視線，唐思楠收了笑意：“問什麽問，難不成你嫁給小爺還想著其他人？”

    “當然不是。”

    蘇莫奈不鹹不淡地否認，亮晶晶的眼神落在唐思楠臉上，隨著男人麵色的變化，狡黠地勾起一抹靈動地笑。

    “唐思楠，你真奇怪。”

    他這幅樣子，總不免讓蘇莫奈想起，朱夫人說的，在她之前去找她的那個人。

    “什麽玩意兒？”

    眉宇皺緊，唐思楠一頭霧水。

    蘇莫奈搖搖頭，高深莫測的笑：“沒什麽。”

    笑完，她又背著手後退一步，指了指他的嘴角。

    “你果然還是笑起來最好看，雖然不笑也好看，不過冷冰冰的，沒溫度，我不喜歡。以後，多笑笑，多好。”像以前那樣……

    “你管小爺！”

    聽著身後唐思楠氣急敗壞地聲音，蘇莫奈勾勾唇，沒再回話。

    戲也看完了，她又不參與，收尾的事兒自然也不歸她管，這種時候，她就該不動聲色的，全身而退。

    智者，才不會讓自己入局。

    走到電梯口，她掏出手機，淡定地給馮鈺安打了個電話。

    蘇莫奈的電話，那頭基本上都是秒接。

    “老大，還來？這個月我要忙死了。”

    “你不是很閑？”蘇莫奈半挑眉，摸了摸自己粉嫩的拇指指甲，輕笑：“這次也不要你幹什麽大事兒，幫我注意著王曉曉後續的動態就行。省得她反咬我一口。”

    “不是吧老大，你怕那個整容女？”

    換了隻手拿手機，馮鈺安大為震驚。

    就那整容女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還以為他家老大能一拳十個呢。

    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兒，蘇莫奈吧唧下小嘴，老神在在：“你懂什麽，這叫未雨綢繆，任何事，都要防範於未然。懂？”

    “哦。”

    手指在電腦上快速地敲出幾個字母，馮鈺安的視線被一條彈出的信息所吸引。

    “掛了。”

    蘇莫奈不想跟他廢話，病假還剩半天，唐思楠家沒零食，她得去屯點吃的。

    “別！”

    馮鈺安急忙把人叫住。

    蘇莫奈不耐煩地皺著眉，正要反問，就聽那邊語氣低沉了幾分。

    “老大，那小三，跟你爹聯係上了。”

    滿眼的不耐轉瞬凝固，蘇莫奈的眼神微微一轉，被一抹戾色替代：“他們的聊天信息，搞來發我。”

    “十分鍾。”

    ……

    掛了電話後，蘇莫奈整個人都處於低氣壓裏，軟乎乎的軟妹裙都融不了她周身的寒涼冰霜。

    陰鷙著一張吸睛的漂亮小臉乘電梯一路下到一樓，蘇莫奈周身的冷意加劇。

    人群中，以她為中心形成了一條鮮明的分界線。

    一路行至空曠的停車坪，馮鈺安的信息發了過來，五張聊天記錄的截圖。

    她抿抿唇點開第一張，手指不動聲色地顫了顫。

    忽的，身後一個力道撞上她持手機的那隻胳膊。

    猝不及防的力道，連帶著她的手機，也猝不及防地飛了出去。

    蘇莫奈的怒氣在跳動，眉心的火氣隨著抬眉的動作被壓下。

    不等她反應，身後的人慌忙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撿起被自己撞掉的手機，女孩微紅的雙眸不禁更紅。

    舉著手機到蘇莫奈跟前，她甚至不敢抬頭。

    在醫院裏，蘇莫奈見慣了這種哭哭啼啼的場景，原因很多，但醫院嘛，能讓人落淚的原因究其根本，能有多少？

    萬變不離其宗罷了。

    “沒事。”

    蘇莫奈軟下聲音，接過手機，麵色逐漸平緩。

    “你……”

    “媽！”

    女孩忽然驚叫一聲，風一般跑到蘇莫奈身後。

    蘇莫奈這才發現，她身後地上，還半躺著個麵色慘白的女人。

    職業操守在線，蘇莫奈忙走過去，順手撿起地上的ct片研究起來。

    “腦腫瘤？”

    蘇莫奈一眼看見片子上，局部的占位性病灶，腦子裏當即有了判斷。

    “小姐姐你是醫生嗎？”

    女孩哽咽一聲，勉強扶起地上的母親，喉間堵塞，又急又慌。

    “算吧……”

    蘇莫奈含糊一聲，又把女人的病曆看了一遍。

    “這種情況，不算輕的，你們不住院嗎？”

    “住的，住的。”

    女孩抹了把眼淚，在蘇莫奈的幫助下扶起自己的母親，小臉微微低垂著。

    “小姐姐不好意思，害你手機摔地上了，多少錢，我賠你。”

    “不用。”

    蘇莫奈雖不是什麽好人，好壞也得分人來。

    人家態度這麽好，又是病患，更何況手機也沒事，她自然不會計較什麽。

    “你們是要去哪嗎？”

    看著她們身後大包小包的鍋碗瓢盆，蘇莫奈很禮貌，也很溫和。

    “是，我和我媽不是本地人，我們是來看病的，結果沒排上號，醫生說，得過幾天再來。”

    “那你們現在去哪？”

    蘇莫奈摁著車鑰匙，拖著她母親，盡量分擔著女孩身上的重量。

    女孩擠了擠鼻子，一邊仔細觀察著母親的情況，一邊道：“回出租屋，我們在這邊租了房子。”

    “我送你們吧。我車就在那。”

    “不用不用不用。”

    女孩麵色一紅，忙擺手。

    “我摔了你的手機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麽能……”

    “不礙事兒。”蘇莫奈也不是那麽小心眼兒的人，更何況，她是醫者：“我車就在那邊，你母親這狀況也經不起折騰了，我直接送你們過去吧。”

    “這……”

    “來你扶好你媽媽，我帶你過去。”

    女孩皺著眉，為難的還想拒絕，轉頭看見母親慘白的麵色，又咬咬牙，跟上了蘇莫奈的腳步。

    上車後，女孩報了個位置。

    坐在駕駛座上，往後視鏡掃了一眼，蘇莫奈這才得以借著這個空隙看清楚身後那姑娘的臉。

    其實那姑娘看著和她差不多大，穿的牛仔褲是洗的發了白的，上衣也有不少補丁。

    這身打扮，在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電視劇以外的地方看見。

    那姑娘的小臉倒是清清秀秀。

    算不得什麽會讓人一眼驚豔的類型，她的性格也是柔柔順順，話不多的，很恬靜。

    遠遠一眼，會給人一種保護欲爆棚的錯覺。

    “你們是哪兒人啊。”

    “啊，我們……”

    女孩話說了一半，手忽然被母親抓住。

    笑意微微頓住，女孩抿著唇，不動聲色地變了話頭。

    “我們是小山小鎮裏出來的，我們那地方，屬於窮鄉僻壤，一般很少有人知道，我媽和我爸，他，他們都是種田的。”

    見對方支支吾吾不願多說，蘇莫奈自覺閉了嘴。

    大概是覺得好像不太禮貌，女孩的媽媽忍著難受和藹的笑了一聲，虛弱道：“小姑娘，今天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家菁菁大概又要被我嚇死了。”

    “不麻煩的阿姨。”

    人間冷暖，麵對病人，蘇莫奈以前還能說出好好養病，一定會好起來之類的安慰話語，可如今，見多了之後，她也不太會說了。

    事實擺在那，說再多都是無用的話語，能好，自然會好。

    把人送到目的地後，女孩再三道謝，又為著手機的事情跟她一直道歉，還要請蘇莫奈去屋裏喝杯水。

    看著女孩她媽的麵色實在白的嚇人，蘇莫奈到底是沒有過多的叨擾，把母女兩送進屋裏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