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部隊裏的男人。

    蘇墨的聲音，在四下無人的監控室裏炸響，就好像那平地一聲驚雷。

    縱然是從手機聽筒裏傳出來的，也絲毫不影響它的威懾力。

    蘇莫奈卻像是早有預料，滑著凳子到桌子邊，小手托著下巴，眼神陰暗，脫口的聲音卻軟軟呼呼，帶著無盡的委屈。

    “哥哥，爸爸說我打了人。”

    電話那頭的腳步一頓，蘇墨富有磁性的陰沉聲音從遠處傳來：“奈奈，有哥哥在。”

    蘇墨的話不多，即便是在安慰人。

    可如此，便足夠了。

    哪裏就需要那麽多文字的堆積呢，哥哥在，這三個字，就已經給足了她安全感。

    “好。”

    她淺淺應著，亦如每一次，他讓她安心時那樣。

    蘇明哲在電話那頭遲疑：“墨兒，你不能事事都寵著她慣著她，她會……”

    “我寵著慣著，她會如何？”蘇墨的聲音極冷，沒了往日裏的情麵，直呼他的大名：“蘇明哲，你別忘了你的承諾。”

    “墨兒，這和承諾沒關係，你把她寵上天，她會被寵壞！這是綁人！不是小打小鬧！”

    “所以呢？”

    蘇墨冷冷嗤笑，不以為然：“我跟你不同，你還有個女兒，可我就這麽一個妹妹，我自然無底線的寵著她，哪怕她以後把天捅出個窟窿來，也有我給她擔著。”

    “蘇墨！”

    蘇明哲像是被氣的不輕，大氣喘了幾口。

    “奈奈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麽可能不疼她？可是寵她疼她是基於她沒有做錯事的基礎上！並不是像你這樣毫無底線！”

    “所以？”

    蘇墨依舊不以為意，那副冷冷冰冰，漫不經心的語氣，卻有著說不出的威嚴，即便他麵對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蘇莫奈吸著鼻子抬手把眼睛捂住，心口是難以言狀的酸澀與憋悶。

    仿佛有人拿著檸檬汁澆在她心頭，澀的她眉頭直皺。

    明明，以前那是最疼她的爸爸……

    眼角癢癢的，似乎有什麽溫熱流出，蘇莫奈吸了下鼻子，躲在小手下的眸子，幾乎要與那抹黑融為一體，她甚至開不了口。

    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所有的情緒，縱然偽裝的再好，也有崩塌的那一刻。

    她倔強的不讓任何人瞧見，哪怕是隻她一人所在的監控室。

    捂著眼睛的那隻手，幾乎被水汽打濕。

    蘇墨自始至終站在妹妹那邊，哪怕理虧，護著妹妹，他永遠鏗鏘有力。

    “你口口聲聲怪著她，你是親眼看見她綁的人？”

    “你妹妹自己說的！”

    蘇明哲的怒氣也上來，一開始的愧疚全沒了，對蘇莫奈的稱呼竟也變成了“你妹妹”。

    蘇莫奈甚至能夠預想到，小三母女真正進來蘇家的那一天，蘇明哲對她的態度會如何。

    大抵是知道蘇莫奈會多想，蘇墨一把搶過了蘇明哲手裏的手機。

    電話掛斷前，聽筒裏還在陸陸續續傳來哥哥對她的維護。

    最後，蘇墨大概是把手機貼到了耳邊，情緒一改方才的冷冽，輕輕對她說：“這邊有哥在，掛了。”

    那陣盲音，是刺激蘇莫奈奔潰的最後一根導火索。

    她死死咬住下唇，捂著眼睛的手顫抖的厲害。

    謝閃依然坐在外頭的沙發上。

    看著平板裏，正對著監控室的那個攝像頭的畫麵，一貫雲淡風輕的他，也跟著皺了眉。

    ——?——

    從監控室裏出來，蘇莫奈的臉色明顯的不對勁。

    她輕咳一聲，潤了潤嗓子，正好跟出來的潘與懿撞上。

    半開的房門後麵，傅菁菁趴在地上，像是在哭，身子一顫一顫的。

    蘇莫奈淺淺眯著眼，聲音暗啞：“下手很重嗎？”

    深知蘇莫奈的性格，潘與懿自動無視掉她臉上哭過的痕跡，擺擺手：“我覺得還行，這女的看著就弱不禁風，我但凡發狠下重手，她還有抖得機會？”

    “那行。”

    蘇莫奈摸了摸鼻子，往前走一步。

    哪怕潘與懿表現得很自然，蘇莫奈還是不情願被人看到她紅潤的眼角以及鼻頭。

    越過潘與懿的視線，她又頓下腳步：“小懿，等會兒等她緩緩，再麻煩你帶她去樓上收拾收拾，換件衣服。”

    “明白，明白，姐姐都明白的。”

    這江湖都被潘與懿玩透了，她哪能不會這些。

    “咱肯定得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放心，姐姐保證給你把人收拾的利利索索的，絕對看不出被打過的痕跡。”

    蘇莫奈斂著情緒，點了點頭：“謝謝。”

    潘與懿大手一揮，豪爽又耿介：“害，跟我客氣，那可就見外了。”

    都是跟著蘇莫奈有幾年的人了，馮鈺安也好，謝閃也罷，亦或者是潘與懿。

    麵對他們任何一個人，蘇莫奈都不會刻意去隱瞞自己亦或者是偽裝。

    他們這些人，雖然一個二個都叫著蘇莫奈老大，可真正算下來，蘇莫奈是他們這裏頭年齡最小的。

    說句實在話，在他們眼裏，蘇莫奈那就是妹妹一樣的存在。

    他們太清楚蘇莫奈要強的性格，和難以放下的麵子還有驕傲，也心甘情願的配合著維護她的小心思。

    畢竟，當年要不是有蘇莫奈的出現，他們估計早沒有了未來。

    馮鈺安可能繼續當著他那個不爭氣，整日被人欺負的富二代。

    謝閃那想都不用想，肯定在牢裏蹲著。

    竊取聯合國的機密被親密的搭檔出賣，即便是個不起眼的小國，也夠他受的。

    而她呢，或許就死在了那天的拳場上。

    而她那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弟弟，也絕不可能有再次站起來的機會。

    他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受過蘇莫奈還不起的恩惠。

    所以那些心甘情願的付出與被差遣，都是基於她先給予了他們最需要的幫助和關懷。

    蘇莫奈是個很可愛的小孩子。

    ——?——

    與潘與懿分別之後，蘇莫奈去廁所洗了把臉。

    等到麵色恢複正常後，才小心翼翼的藏著情緒，踱著步子走到謝閃身邊坐下。

    瞧見她來，謝閃人狠話不多，在蘇莫奈一臉茫然的注視下，二話不說，把平板遞給了她。

    蘇莫奈接過平板，看清上麵的內容，眼睛一下就直了：“你幹嘛？”

    謝閃看著她，言簡意賅：“挑一個。”

    “挑一個啥？”

    她看著屏幕上清一色的陌生名字，心底動蕩了一下。

    這些都是謝閃最寶貝的房產。

    他平生沒什麽太大的愛好，就喜歡買房，到處買，沒有理性的消費。

    以前她們總開他玩笑，問他要房。

    一個隨隨便便甩幾百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偏偏寶貝他的房子，說什麽都不肯，花錢都不行。

    因為那些房子都是他花了很大精力去裝修設計的，他名下的每一處房產裝修風格都不一樣。

    隻是今天這是……

    “挑一個，送你了。”

    謝閃又重複了一遍。

    嘴角一直掛著一抹不淺不淡的笑意。

    蘇莫奈愣了愣：“送我一個？”

    謝閃眉頭微皺，嘴角的笑意有些收不住，遲疑一瞬，不確定的問：“兩個？”

    “兩個？”

    蘇莫奈也跟著皺起看眉頭。

    直到看著謝閃嘴角的笑意徹底僵硬。

    蘇莫奈宕機的腦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他這是理解錯她意思，以為她覺得太少。

    蘇莫奈正想解釋，謝閃卻比她快一步。

    緊緊擰著眉，再維持不住笑意：“三個，最多三個，不能再多了。”

    “……”

    啊這……

    擠到嘴巴的話來了個急刹車，蘇莫奈陷入了沉思。

    其實謝閃這反常的行為並不難猜，他肯定是看見她在監控室裏哭來著。

    不過他都是這麽哄女孩子的嗎？

    蘇莫奈有些無奈，這IT大直男。

    不動聲色的搖搖腦袋，蘇莫奈還真抱著平板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他都這麽說了，她不要，多少還是不太好是吧，更何況，謝閃有幾家房子的裝修和房型，她的的確確還挺喜歡的。

    看著蘇莫奈認真的挑，謝閃額角的汗都出來了。

    蘇莫奈用最快的速度挑完然後遞給他，看著他藏著掖著的肉痛表情，想露出一個笑臉，卻還是有些牽強。

    潘與懿帶著傅菁菁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一晚上沒睡，她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傅菁菁跟在她身後唯唯諾諾，腦袋徑直低垂著，眼角還掛著兩炮眼淚。

    走到沙發跟前，潘與懿沒忍住打了今天第十三個哈欠。

    然後不耐煩的拽住在一邊慢慢悠悠走過來的女孩，一把推到他們麵前。

    “小寶貝，都按你吩咐弄好了，還有什麽用得著姐姐的地方沒？”

    “沒了，小懿你去睡吧。”

    蘇莫奈站起身，把傅菁菁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確定沒什麽明顯的外傷後，才抬腳往門口走。

    走了幾步，見身後的人沒反應，蘇莫奈不耐煩的甩了個臉色：“跟我走會不會？”

    傅菁菁被嗬的一顫，努力忍著眼淚，匆匆跟上。

    蘇莫奈這才舒展眉頭。

    轉頭又對馮鈺安招了招手。

    馮鈺安早知道她要什麽，連忙把剛剛準備好的手機遞了過去。

    然後朝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老大，車都給你打好了，你隻管去，萬事有我們。”

    蘇莫奈挑挑眉，暗色無光的眼眸微動。

    悄然間染上幾抹譏笑。

    就仿佛，是在笑誰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