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莫奈一字一句，毫無感情波折的複述著前不久馮鈺安才給她看過的資料。

    從她嘴裏蹦出的每一個字，都仿若冷到了極點。

    陳子瀟顫抖著身子，眼睛裏有巨大的恐懼，他甚至不敢與蘇莫奈對視。

    額前碎發斷裂了起碼有十數根在蘇莫奈手心裏，可她偏偏不鬆手，像是為了折磨，還刻意抓起邊上其餘的碎發，死死禁錮於掌下。

    一直到再往後，聽到男人抑製不住的抽氣聲，蘇莫奈才若無其事的咧嘴∶“你猜，得罪我，會有什麽後果？”

    “我……我……”

    蘇莫奈的語氣明明十分稀鬆平常，甚至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可陳子瀟卻隻覺得後背汗毛豎立。

    “怎麽？夢回校園了？”

    蘇莫奈無辜的歪下腦袋，看著陳子瀟的眼神，格外有深意。

    “我可是知道你過往的人。我不像你，調查一個人，就應該徹頭徹尾，有始有終。你這人從小就是唯唯諾諾的膽小性格，從初中到大學都沒逃離過身邊人霸淩的魔爪對吧？”

    看著手中的頭發一點一點掙脫，蘇莫奈並未太在意，疏離漠然的眼神，隻在陳子瀟那張因為她的話，陡然怔愣住的臉上遊離。

    蘇莫奈也沒打算給他太多反應，接著搖頭歎氣：“要我說，這期間你但凡自立自強懂得反抗，你都能成為一個優質的正麵教材，可是……”

    她的這句可是，就很靈性。

    因為她的話，陳子瀟的麵色，在短短半分鍾的時間裏，變化幾乎不停。

    直到她這句可是落幕，隨著她往後被刻意拉長的聲調，陳子瀟的眉宇狠狠皺起，目露凶光。

    蘇莫奈卻壓根不怕，點點他的側臉，咧開嘴笑的不屑一顧：“你說，你還能不能記起，那些承載了你心中無處發泄的不滿與怨恨的另一批無辜受害者們？”

    當初馮鈺安把陳子瀟的資料遞給她的時候，她的視線一整個被他的這一段經曆給吸引。

    被霸淩者欺負，轉眼又將怒氣轉移，發泄到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成為繼欺負他的那些人之後，出現的又一批霸淩者之一。

    他的心理是有多扭曲，才會把這種自己深切體會過的痛苦，全部塞給另一批人的？

    “你懂什麽！”

    蘇莫奈嘴角的笑意，以及眼角眉梢的嘲弄，深深刺痛了陳子瀟的內心，那些年的侮辱一如潮水般回籠。

    心頭迅速被巨大的恨意占據，蘇莫奈眼見著他的眼睛發紅，那股子衝動的狠勁兒，亦如即將失去束縛的魔鬼。

    叫囂著，沸騰著，隻差一點，便可被點燃。

    可蘇莫奈卻在這時，驟然鬆開了捏住他頭發的那隻手。

    拍著身上無意間沾染上的少許灰塵，蘇莫奈慢慢起身。

    像是無視了地上狼狽的陳子瀟，蘇莫奈淡然的轉身，走向另一個同樣隻能以狼狽二字來形容的傅菁菁。

    “小，小，小……”

    傅菁菁整個人都被恐懼籠罩，顫抖著，話都說不明白了。

    蘇莫奈卻沒興趣照顧她的情緒，走上前扯起傅菁菁被綁住的雙手，略顯粗暴的給她解開。

    “別在那愣著，腳上的你自己解。”

    蘇莫奈能給她解開手上的束縛，那都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傅菁菁卻像是沒聽見，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蘇莫奈，一臉見鬼似得表情，下巴上流著的，不知道是口水還是眼淚。

    這一幕幕，都被吃瓜的馮鈺安在顯示屏上看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看見蘇莫奈那眼角毫不掩飾的嫌棄，他愣是差點沒笑出聲兒來。

    “老大，你這反差，對她來說，可能太大了吧。”

    “……廢物。”

    蘇莫奈是真沒想到，傅菁菁這麽膽小，這麽不經嚇，就這，就嚇呆了？

    揉著手腕後退一步，蘇莫奈有些不耐煩了：“媽的，一本正經想問點東西，偏偏都是一群這樣的。”

    馮鈺安也點頭附和：“老大，說實話，我也覺得你今天是問不出什麽來了。而且啊，你這苦心經營的乖乖女形象，估計都不保了。”

    “形象不保？”蘇莫奈皺起眉，眉尾隨著話音上揚，淩厲的視線直逼傅菁菁而去：“等待會兒出去了？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我……我……”

    “你就不能不結巴？”

    蘇莫奈是真沒見過這麽沒出息的。

    就這，還好歹沾著點蘇家的血脈，這說出去，她都覺得丟人。

    看著傅菁菁那半天憋不出半個字的驚恐樣子，蘇莫奈漫不經心的聳聳肩，無所謂的威脅：“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和你媽……”

    “我我我我，我不會說的……”

    還沒等蘇莫奈的威脅說完，傅菁菁就繃不住了，一邊擺手一邊哭。

    “我，我真的什麽都不會說的，小，小蘇姐姐，你，你放心。”

    “嘖，這人也太慫了吧。”馮鈺安都看不下去了：“就這姑娘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將來能幹成什麽大事兒。”

    “你管好你自己。你自己當年有多慫不用我給你回憶吧。”

    蘇莫奈的眼神淡淡，如果馮鈺安忘了那段慫逼的孫子生活，她不介意幫他回憶回憶。

    這話頭一打開，馮鈺安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頹廢著一張臉擺擺手，馮鈺安表示，他甘願認輸。

    然而恰在這時，耳邊有若隱若現的警報聲響起。

    由著那聲音從小變大愈發明顯，也跟著依次染深了蘇莫奈眼尾的陰沉。

    “馮鈺安。”

    沾著質問的三個字脫口，馮鈺安背脊瞬間發麻。

    “老，老，老，老大！”

    “你結巴個der啊？”蘇莫奈一腳踢在空氣上，肚子裏當下便窩了火：“我有沒有說過我火沒消，今天誰都不準來？你他媽怎麽辦的事兒？”

    “我，我，我，我去！”

    馮鈺安用最快的速度調取了周邊的監控，這才發現這倉庫外頭幾乎被包圍。

    手指摸上鍵盤飛快的敲出一串代碼，馮鈺安努力吸收著屏幕上的內容，心髒不受控製的停頓了幾秒。

    “老大！我是真沒想到，這還有一隊人！他們，他們速度太快了吧！這誰啊我去！老大你怎麽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護花使者啊？”

    “閉嘴！我沒空聽你廢話。”

    蘇莫奈眼神有些發紅。

    尤其是看見已經爬起來，虎視眈眈看著她的陳子瀟的時候。

    “怎麽？還想刀我？”

    蘇莫奈毫不掩飾眸中的挑釁，甚至就著他站著的位置，走近了好幾步。

    眼看著他的眸色被狠厲充斥，蘇莫奈一點沒有要退後的意思。

    忽然，半空有什麽一閃而過，像是有一道冷光劃破了空氣。

    傅菁菁的眼睛緊跟著驀然瞪大，尖叫聲不受控製的脫口，劃破了天際。

    蘇莫奈半眯起眼回頭，就見傅菁菁麵上的驚恐加劇，爬起身子要往她這邊跑，嘴裏還一直念叨著什麽。

    蘇莫奈讀著唇語看了兩遍才明白。

    “刀？”

    藍牙耳機那邊，馮鈺安顯然也發現了。

    “老大，你小心點，這男人手上有刀。”

    “你以為我沒看見？”

    蘇莫奈不屑一顧的哼笑，腳步依然未停。

    “你要幹嘛？”馮鈺安在顯示屏前皺了眉：“你別幹蠢事兒老大，這可不劃算。”

    “我能幹什麽呢？”

    蘇莫奈摸了一把眼尾，嘴角隨即揚起一抹冷意盎然的笑意。

    陳子瀟的眼睛已經徹底被血色染紅，他把手裏的刀徹底亮了出來。

    蘇莫奈卻覺得，不夠，根本不夠。

    在離陳子瀟還差十步的位置站定，蘇莫奈卷著發絲輕笑：“你這輩子，是真夠可悲的，明明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你說你為什麽要當出頭鳥？

    他們被辭職，你聽他們說蘇家劣跡斑斑，你就信了蘇家的劣跡斑斑，固執己見，非要辭去自己努力了好幾年後取得的地位。現在，又因為他們的話來綁架我，將自己的人生也給徹底葬送，你說，你怎麽這麽好騙呢？”

    “我沒有！我不是！你閉嘴！你個臭婊子！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

    人被徹底激怒，潛能是無可估量的。

    陳子瀟的怒意顯然已經到達了巔峰。

    蘇莫奈看著陳子瀟握刀衝來，麵上的淡然依舊，在對方眼神的淩虐下，甚至沒有半點皸裂的痕跡。

    直到兩人還差最後幾步，她還在不鹹不淡的提醒耳機那頭的馮鈺安：“別發愣，調整機位，記得錄完整。”

    “我？我錄個勾八啊！你這都要見血了！”

    馮鈺安急的髒話都飆出來了，偏偏他沒有瞬移的能力。

    相比焦急的馮鈺安，蘇莫奈就顯得淡定得多。

    可這抹淡定，顯然持續不長。

    蘇莫奈千算萬算沒算到，這種時候會有人衝出來，更沒算到，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出來給她擋刀。

    耳邊那陣勁風呼嘯過去的時候，蘇莫奈的心就已經狠狠縮了一下，腦子裏的意識也給出了最快的反應，可她的動作沒跟上。

    眼看著身前的人因為疼痛狠狠蜷縮住身子，不過眨眼的時間，又隨著陳子瀟拔刀的動作，徹底失去平衡，搖搖欲墜。

    蘇莫奈腦子裏的嫌棄在無限擴大，手卻已經先一步伸出去，把人給接住。

    “我真的是服了你這個老六。”

    蘇莫奈嘴裏的髒話都罵不出來了。

    陳子瀟見這一刀被人給擋了，麵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手上明明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可他還是咬著牙，眼眸猩紅，舉著刀子，趁其不備，還想再刺一刀。

    那一刀是就著蘇莫奈的腦袋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