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莫奈醒來的時候，耳邊很靜。

    靜到，她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每一輪呼吸和每一次心跳。

    可她目前也隻能聽著。

    眼睛睜開，不比耳朵能清清楚楚的聽見，眼前能看見的，隻有模糊一片的白，腦袋也昏沉，胃裏難受，總想吐。

    好不容易眼前清晰可視物，蘇莫奈茫然的睜開眼，入目的白，幾乎要讓她分辨不清身在何處。

    鼻尖，緩緩而至的熟悉消毒水味，拉回來她的思緒。

    “奈奈？你醒了？”

    耳邊，金妙妙的聲音近在咫尺。

    蘇莫奈循著那聲音的發源地，一轉頭便看見了金妙妙那張焦急憂慮的麵龐。

    “你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的？”

    她有些手足無措，伸手伸了幾次，又害怕的收回，像是遇著個瓷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似得。

    蘇莫奈恍惚一瞬，搖搖頭。

    大概是剛剛清醒的緣故，她腦子空缺著，就比如，她為什麽，會在這兒？

    “這是？醫院？”

    她並不太確定，隻是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

    金妙妙點頭：“vip病房，唐思楠送你來的，奈奈，你還記不記得你跟他發生了什麽？”

    說到底，金妙妙還是不相信唐思楠嘴裏說出來的那些話，有些東西，她隻信蘇莫奈嘴裏說的。

    “他？走了？”

    蘇莫奈指的是，唐思楠將她送到後，就離開了？

    她微微低著頭，眼神都隱在青絲下，平緩的聲音裏無波無瀾，根本聽不出任何情緒。

    金妙妙跟著皺起眉：“奈奈，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他就在門外，如果是，我絕對跟他沒完。”

    “沒事兒。”蘇莫奈擺擺手，喘息一口，聲音依舊平淡：“妙妙，麻煩你幫我把他叫進來行嗎？我有話想跟他說。”

    剛剛睡那一覺，蘇莫奈總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足以讓她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了她的那五年，沒有唐思楠的那五年，夢到了五年中，每一次的墮落和奔潰。

    站在第三視角，她看的格外清楚，清楚自己的倔強和盲目，以及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一往情深。

    換一個視角再看，居然顯得尤其愚不可及。

    如果真的是強扭的瓜，是她情他卻不願的前提，或許放手會是最好的選擇？

    金妙妙看得出蘇莫奈的失落，哪怕她把小臉藏起來，哪怕她在刻意的向她演繹若無其事。

    她不知道蘇莫奈在想什麽，沒問，也沒糾結，隻是笑著說：“那你等等。”

    ——?——

    唐思楠就在門外，他一直沒有離開，也不敢再離開。

    當他知道，他離開的那五年，蘇莫奈並未向他想的那樣，活的瀟灑肆意，男人不斷，他就開始慌了。

    什麽抑鬱症，什麽跳樓，什麽解脫，他從未想過蘇莫奈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一直在關注她，明明，傳來的消息都不是這樣……

    “唐思楠，你當年到底為什麽要離開？”

    金妙妙之前說的那番話，再度浮現在腦海。

    唐思楠捂著臉沉歎一聲，一息之間，心髒仿若被一隻大掌握緊，疼到不能自已。

    隻因為，這幾年，他折磨著自己，還折磨著他最愛的那個人。

    他的小兔子，因為他，因為他可笑的誤會，差一點離開人世……

    這五年，他第一次跟旁人透露，透露他離開的真正原因。

    因為什麽呢？

    唐思楠扯起嘴角，那抹嘲諷就忍不住上揚，揚的滿麵，乃至眼底。

    思緒被慢慢拉回至半個小時之前……

    “當年，我生日前？跟蘇莫奈在院子裏打電話的那個人，是你？”

    金妙妙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思慮了好半天才依稀想到些什麽，然後點頭。

    “是我？然後呢？”

    這跟他走有什麽關係。

    “你們談話的內容。”

    唐思楠聲音冷鬱，眼神裏，有隱忍還有掙紮，似是不太習慣在人前說起這件事，邊說，他邊移開了與金妙妙對視的眼睛。

    “你記得你們當時說了什麽？”

    “我自然記得啊。”

    別說記得了，她手機錄音裏還存著呢，換了這麽多部手機，她丟了什麽都不會丟這段錄音，那可是她拿捏蘇莫奈的把柄。

    “所以我為什麽要走？”

    唐思楠扔了一句反問回去。

    金妙妙不明所以：“對啊，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走？”

    唐思楠被她格外真摯的眼神看的直皺眉：“還能為什麽？你們聊的內容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是嗎？”

    金妙妙不解，她屬實不知道她們那段聊天能有什麽觸及到他的點。

    劃開手機找到那段錄音，她皺著眉點了播放，很快，手機裏就有兩個女孩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

    “是個女人都不想嫁給他吧，他哪裏好了啊，瞧著人模狗樣兒的，嘖，也就看看還行啊，要是當對象，我一定會死的！整天對著那張臉，啊！想想都可怕！”

    金妙妙剛把蘇莫奈嗚啦啦吐槽的這一段聽完，她忽然皺眉像是意識到什麽，極速按下了暫停鍵。

    試探性的抬頭：“你不會是因為蘇莫奈說的這段話吧？”

    唐思楠眉頭皺的比她更緊，甚至時隔五年，一模一樣的話再次落在耳朵裏，依然會覺得刺耳。

    “我帶著她這麽多年，我愛了她這麽多年，對她，我時時刻刻付諸真心，她卻拿假意回報我，我還該繼續當這個冤大頭？”

    五年前的痛苦重現，唐思楠眼睛跟紮了一根刺，眨眨眼都分外的疼。

    那天他生日，她明明知道家裏要把他們的婚事敲定，等到她長大，他會直接把她帶回家。

    可她那番話，著實是讓他不知所措，回神之後，又覺得大夢初醒，恍若這些年兩人之間所有的親近和膩歪都是虛假鏡花。

    金妙妙看著唐思楠那表情，瞬間就明白了，無語的把腳一撩：“當時，你聽人說的還是自己聽見的？”

    唐思楠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麽意義，卻還是老實回答：“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金妙妙瞬間更無語：“那你就不能把話聽完？你以為演電視劇呢？聽一半就走？草！”

    能讓金妙妙都毫不猶豫的爆粗口，可見她有多無語。

    拿起手機伸到唐思楠眼前，像是怕他會聽不清，金妙妙還刻意當著他的麵，把音量鍵調到了最大，然後點開播放∶

    金妙妙：“奈奈，你哥對你挺好的，你這麽說他，他知道嗎？”

    蘇莫奈：“知道就知道嘛！不怕不怕！反正他也就最多罵我幾句，他對我好著呢，舍不得對我咋樣咋樣的。”

    金妙妙：“你哥遇上你這樣的妹妹，真的是實慘，吃力還不討好啊……”

    蘇莫奈：“你胡說，明明遇見我是他的幸運，嘖，我多賢惠多溫柔啊。哪像他，動不動就凶我！討厭死了。”

    金妙妙：“是是是，你哥最討厭，誰能娶到你，那一定是他的福氣。就是不知道，要是你以後嫁人了，你哥哥會不會哭暈在你的婚禮上。”

    蘇莫奈：“哎！哭吧哭吧！可惜呀，這輩子我是注定要辜負他了！哈哈哈！畢竟，關係擺在這裏，再說，我從小到大和他朝夕相處的，哪怕沒有這層關係，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啊！我心有所屬的！我這輩子，是要嫁給唐思楠的。”

    語音隻到這裏，就沒有了後續。

    就像蘇莫奈最完美的青春收尾，至此，再沒了那股單純和天真。

    褪去青澀和無憂無慮，五年的時光，足夠她把自己逼得千瘡百孔。

    “聽清了嗎？”金妙妙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冷冷發笑：“如果沒聽清，我手機電量管夠，你想聽多少遍都行，就算沒電，我也能自費租個充電寶給你聽。”

    自從和蘇莫奈鬧翻，金妙妙和唐思楠說話，一開口，總少不了冷嘲熱諷。

    唐思楠依舊仰著腦袋，視線再度轉移至天花板。

    他忍不住發笑，笑著笑著，眼角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五年，他的較真他的刻意報複他的執意折磨，到頭來，居然隻是因為一個誤會？

    而後，他幹了什麽？

    他把他最愛的那個女孩壓在心底，逼迫自己不心動，逼迫自己不動搖，對她狠，對自己更狠。

    他把自己折磨的半死，把她置之門外，他甚至不知道，她會因此變成這樣？

    “怎麽？還在哭呢？”

    頭頂不遠處，金妙妙的聲音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輕嘲，卻足夠把他飄遠的思緒拉回正軌。

    唐思楠從回憶中清醒，腦袋還是仰著，隻是眼睛上多了一隻捂著的手。

    金妙妙不耐煩的踢了踢他的一隻腳，催促：“她醒了，要你進去，有話跟你說。”

    唐思楠眉眼輕動，泛紅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不可思議：“她還想見我？”

    他以為，她再不想見他。

    金妙妙單手叉著腰，沒空管他的自我反省：“去你就去，不去我就進去回她話了，省得她苦等。”

    放下捂著眼睛的雙手，唐思楠那雙通紅的眼睛，就這麽赤裸裸的暴露在了空氣裏。

    清了清暗啞的嗓子，唐思楠起身的時候，一隻手微不可聞的輕顫了下。

    深吸口氣走到門邊，他再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就連開門這麽一個輕而易舉的動作，都變得格外艱難與費力。<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