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先拉上門簾之後，聽著蒸汽式火車啟動時的長長“嗚”聲，朝著安娜道：“這下沒人會打擾我們倆了，說說你的計劃。”

    “計劃？沒有計劃，我隻在滿洲裏呆了三個小時，就上了火車，去海參崴了。”

    安娜端起小碗，用紙巾再度擦拭了一遍勺子：“我隻知道負責這件事情的人叫門捷列夫，其他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周朝先被逗笑了，什麽都不知道，你還敢冒險？

    安娜點頭，拿起勺子喝起紅菜湯。

    說起紅菜湯，這玩意兒一般都是音譯，因為直譯起來不好聽。

    在魔都，紅菜湯被翻譯為羅宋湯，深受魔都男女老少的喜歡。

    “對，我們的敵人很多，日本人，蘇俄，恩琴男爵，蒙古人，你們，都是我們的敵人。”

    “高爾察克將軍為了沙皇，一次次跟日本人交易，但前兩次交易都沒有收到貨物，你們政府又不願意給我們物資。沒辦法，第三次我們還是選擇跟日本人合作。但這一次，我們沒有直接先支付黃金，而是等日本人貨物到了之後，再付錢。”

    安娜聲音很輕，這段話也不是用中文說的，而是英語。

    周朝先聽得艱難，卻也知道安娜的意思。

    他在穿越之前混在的各種論壇當中，其中不少都是境外的論壇。

    因為國內沒有太多靶場，想玩兒還得去國外。國外專業的靶場堪比槍械博物館，從十七世紀的前膛槍到各國現役步槍，他們一應俱全。

    除了人人都愛的槍械之外，部分靶場還有退役，拆掉火控係統的坦克可以玩。

    為了跟國外的軍事發燒友交流，周朝先不得不撿起英語，背各種詞匯，卻是啞巴英語。

    “這一筆黃金，現在還在門捷列夫手中？”周朝先的英語磕巴，口音跟專業詞匯卻沒問題，隻是說的極慢。

    “不在。”安娜看了一眼桌上的麵包，耐心解釋道：“門捷列夫上校不是安德烈伯爵那個蠢貨。他精明強幹，目的性極強。他一到滿洲裏，就從外蒙商會手中買了一批囤積的禦寒物資，送到了貝加爾湖畔。”

    “他為西伯利亞穿越的同胞弄到了足夠食用一星期的食物，數千套棉衣。”

    桌上氣氛沉悶，周朝先對門捷列夫一無所知，但他卻知道這一支穿越貝加爾湖的白俄難民，幾乎都死在冰天雪地當中。

    大量的白俄軍隊，難民無法乘坐火車，隻能依靠馬匹，雙腿，沿著鐵路線艱難跋涉。

    從喀山金庫當中取出的五百噸黃金，也隨著這一隊難民，消失在世人眼中。

    安娜就是這一支白俄貴族的殘餘，失去貴族身份，家人，財富的女人。

    “你們政府設定了許多的規則，限製我們跟你們的交易，但這些規則對商人無效。金幣，手表，女人，都可以成為貨物，在滿洲裏換來一張前往海參崴的車票。”

    “門捷列夫因此惹怒了日本人，他們驅趕外蒙商會的成員，禁止你們跟我們交易，不允許滿洲裏的街上出現免費的饅頭，大米粥。”

    安娜並不懷念在滿洲裏短暫的時光，她道聽途說的經曆，更沒有什麽可以炫耀的。

    那是每天都會發生的，日本人吃人現狀。

    “滿洲裏的存在依托於外蒙商會，當商會被限製之後，每天都有我們的人餓死街頭。哥薩克人，中亞人，俄羅斯人，猶太人，都對日本人恨之入骨。”

    與有著賺錢，賺取名望兩不誤的外蒙商會不一樣，日本人擅長的是敲骨吸髓。他們榨取白俄手中最後一個金幣後，便將白俄棄之如敝履。

    “......他們遲早會有一天，會為自己往日做的事情，付出血的代價。”

    周朝先說的話他自己都不信。

    在這個時代，正義隨著巴黎——華盛頓兩次帝國主義的瓜分行動，變成笑話。

    本應該是戰勝國民國跟倒黴蛋美國，法國一樣，都被英國人一腳踢開，成為犧牲品。

    打了一戰，損失數百萬年輕人的法國被英國人背刺，他們獲得好處幾乎為零，肢解德國的計劃也變成空談。

    美國人也一樣，他們跨越大洋彼岸，參加歐戰，獲得的好處是太平洋上麵幾個無人的荒島。

    為了獲得更大的話語權，美國人索性自立門戶，弄了一個美國作為主導的華盛頓條約。

    作為戰敗方的德國失去大量國土的同時，華爾街的熱資不斷湧入，掀起了德國戰後短暫的魏瑪繁榮。

    也奠定了大蕭條時代，熱錢抽走導致的德國經濟下滑，民眾失業率上升，納粹黨的崛起。

    就連在遠東地區，堅信英日同盟的日本人到頭來也被英國佬白嫖，到手的利益吐出去一半後，還得硬著頭皮對抗蘇俄。

    軸心國三兄弟，除了意呆利之外，另外兩個都是被資本世界養起來，對抗蘇俄的打手。

    現實就是，沒有誰對誰錯。主導二戰後世界秩序的，仍舊是那一幫王八蛋。

    安娜不言語，隻是將手中刀叉刺向碗裏麵的蔥燒海參。

    從大連運來的海參鮮嫩可口，這是大海的饋贈，在漫長冬季熬下來的海參比在山東的黃玉海參品質強上一等。

    在海參崴，天津呆過的她已經被蔥燒海參征服。

    她很詫異，第一次發現海鮮能如此可口。

    “這是什麽菜？”

    “蔥燒海參，魯菜。”

    周朝先煩悶的點著煙，聽到安娜的話，介紹道：“魯菜就是山東的地方菜，做法複雜，講究，味道不論南北東西，都能接受。”

    周朝先說著嚐了嚐自己碗裏麵的蔥燒海參道：“等咱會了北平，我就帶你去嚐嚐魯菜名氣最大的一道菜。”

    “什麽菜？比這個蔥燒海參更好吃嗎？”

    周朝先點了點頭：“實話跟你說吧，那道菜特受歡迎，大街小巷到處可是。不信的話，回了北平，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有沒有賣黃燜雞米飯的。”

    “黃燜雞米飯？是雞跟米的飯？黃燜是什麽？”安娜眨眨眼，記下這個名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