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驚，他常常有驚人之語，但細細想來，卻又那麽一絲可能蘊含其中。”

    郭鬆齡哈哈大笑，他可是聽了不少周朝先的驚世之語，知道此人學識廣博，不像是保定的軍漢。

    王永江勉強一笑，又憧憬道：“若是能夠成真，倒是一樁美事。隻是那時西方列強，隻怕也能做到這般了吧。”

    周朝先敲敲桌子道：“一二強國能與我們中國相提並論，強國之外的小國，卻如今日之中國一般，政治不自由，經濟不自由，軍隊同樣不自由。甚至某些國家如春秋亂世一樣，一亂便是百年之久。”

    “我中國四萬萬同胞，無論是人口，國土，還是經濟，都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國。王廳長，郭參謀長可知道那幾個國家能夠與我中國相比？”

    王永江搖頭：“不知，還請明說。”

    郭鬆齡興致缺缺，知道這廝又要開始語出驚人，裝逼了。

    “列強之中，可百年不倒的強國隻有美利堅，蘇俄，法蘭西，剛剛戰敗的德意誌，坐擁無殖民地的英國。列強之外，便是我們。”

    “何解？”王永江疑道。

    周朝先道：“大國之所以是大國，必定國土廣袤，資源豐富。此一點，以上皆國是否滿足。”

    “全都滿足。”

    “如今民主主義盛行於世界，法蘭西，德意誌，我們中國都民族單一，都在國名之後加人，以示身份。我們是中國人，法蘭西是法蘭西人，德意誌是德意誌人。”

    對這一點，周朝先撕開，揉碎了說。他就不相信這兩個在這個時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不會明白自己要表述什麽。

    他們可不是張學良那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大少。

    “從林則徐虎門銷煙至今，其中對外無一勝績，對內損失巨萬之後，也叫人摸清楚虛實。曾國藩李鴻章袁世凱等人，都是一丘之貉，興與南北，卻都代表地主買辦與慈禧共享天下。”

    “被他們折騰八十年，中國可亡了？”

    “不曾。”

    王永江愈發不解，他身邊的郭鬆齡卻是眼睛發亮，想到了什麽。

    “諸位可知道奧匈帝國現在分裂成了多少國家？德意誌，蘇俄吐出去了多少土地？你們且想想，他們留下的土地的居民，是否是他們的主體民族！”

    “照我看來，這世道再亂三十年，這中國也亡不了。反之某些小國，一旦戰敗，那便是舉國淪喪，成了列強殖民地。”

    “周少校，你是說即便日本人打過來，咱們也不怕？”他目光銳利，隻等一個肯定的回答。

    隻可惜，周朝先是過來人，他知道日本對於眼下的民國來說很強，但他也知道日本輸在什麽地方。

    “怕是自然怕的，我與六帥商量，想要將一應新辦的工廠，學校往日本人控製區域之外遷移，便是不想站端開啟，咱們攢下來的壇壇罐罐就此煙消雲散。”

    “可一旦日本人想要蛇吞象，將戰爭時間延長到一年以上，日本必敗。”

    “何解？”

    郭鬆齡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時代的軍人都以英法德為學習對象，隻知道他們強大，卻不知道他們為何強大。

    “王廳長，奉軍供養一個士兵一年要多少大洋？供養十萬奉軍，又要多少大洋？”

    王永江信口拈來：“槍械飲食糧餉，一人一年約一百大洋。十萬奉軍更新裝備，補充彈藥，要花一千七百萬大洋。”

    “如今奉軍三成是老弱殘兵，各地的守備部隊。這些人短時間無法裁撤，空耗軍餉，卻不用太多槍械彈藥，反而省了大洋。若是滿編的十萬奉軍，不戰的軍費一年就要二千萬大洋。”

    “一旦開戰，滿編十萬奉軍一年至少要花五千萬大洋。”

    “王廳長，這仗能打一年嗎？”周朝先問道。

    王永江搖頭，數據是冷冰冰的，容不得作假。照他做出來的預算，東北今年七千萬的財政預算，都會填進戰爭當中。別說是一年了，就算是半年，東北都會民生凋零。

    “郭參謀長，咱們打仗堅持不了一年，英格蘭，法蘭西也是如此。俄國百姓就因為生活艱難，連加了木屑的黑麵包都吃不上，反抗沙皇，讓白俄變成蘇俄。”

    “您覺得是咱們不敢打，還是日本人不敢打？”周朝先將話說的斬釘截鐵：“中日一旦開戰，日本必定大敗，中國反之取代他的地位，成為東亞，東北亞，東南亞三地的霸主，成為新的列強。”

    這話聽著玄乎，換成熱血的青年學生，早就歡呼雀躍了。可房間裏麵都是經年的老鳥，對時局，戰爭再清楚不過。

    他們可都知道這後麵都是血淋淋的人命堆出來，古往今來，那一場大勝不是無數人的性命換來的。

    “會死很多人。”王永江的手不自然的顫抖，隱隱看到了旅順大屠殺的慘狀。

    他是金州人，日俄戰後參與了東北的重建，見過很多死人。

    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見到另外一場大仗的見證人。

    “對，興許比歐戰參戰各國死的人總數還多。”周朝先點頭，莫名悲涼。

    “所以我跟郭參謀長說過，一輩人的事情隻有一輩人去做。我們能為中華複興而死，現在去死還來得及。不能讓我們這一輩人沒做完的事情，下一輩人繼續去做。”

    “生而為人，不為後人謀取福利，讓他們享受世界大同，不用對外卑躬屈膝，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歐戰之後，歐洲反戰思緒強烈。英國與愛爾蘭之戰至今已經三年，若是英國當局繼續反戰，從愛爾蘭開始，英國必然丟失所有殖民地。”

    “剛剛我說了，沒有主體民族的國家，利益不一致的國家，到頭來都會分崩離析。隻有想我們這樣，為了國家而走到一起的人，才能走到最後。”

    “行了，下午還要繼續訓練，我就不多陪二位了。”

    周朝先猛地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幹掉，留下一個燦爛的笑容後，轉身出門。

    沒人見到，他在樹蔭底下抹了一把眼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