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諸位先生，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對眼前的人，周朝先摸不準他們什麽身份，卻也不幹輕慢。

    他不是突發奇想，而是王星拱結交的人都是大才，應了一句老話——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能被他看中，一起來接自己的人，多少也算自己人了。

    這一點，他看的很清楚。

    “名字就不先說了，我倒是想知道你怎麽說服辜鴻銘教授加入東北大學。”

    “這位是王世傑，王雪艇，武昌府崇陽縣人。”王星拱介紹。

    周朝先點頭，這人他知道，是武漢大學的建立者，首任校長。還在抗戰之後，從日本人手中把寒食帖買了回來。

    王世傑無論是能力還是品性，在民國都是頂尖的。可惜，他跟王星拱一樣，做事太直，得罪的人太多，反而做不了多少事情。

    “久仰。”腦袋裏麵閃過一些信息之後，他拱拱手道：“王先生的問題其實很簡單，辜鴻銘教授學貫中西，最關注的還是國家，還是教育。”

    “隻要在東北大學當中推廣古文研究，辜鴻銘必然會來東北大學。”

    “周先生是想與新文化運動對立？”相比王世傑，丁西林更為直白。

    如今古文運動，跟新文化運動對立。周朝先這樣旗幟鮮明的讚成古文研究，無疑是站在新文化運動的對立麵。

    “學問沒那麽多是非黑白，我現在跟你說的除了白話文，也能說英文。可咱們老祖宗的東西始終是要咱們自己繼承，需要有人研究。不然百八十年後，咱們老祖宗的東西，咱們自己都分辨不出來，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巽甫賢弟，周先生推崇古文，跟推行白話文並不衝突。”王星拱從中解釋，想要化解矛盾。

    “這樣說也不對。”周朝先搖頭，按住王星拱道：“儒家是外儒內法，裏麵還有道，農，諸子百家蘊含其中。過去兩千年，咱們都這樣過來了，現在再多一個西方文化又如何？”

    “隻要咱們守住禮義廉恥信，堅守道義。學古文的，跟白話文的，都是為了救國，看似南轅北轍，其實殊途同歸。”

    “至於真正能夠說服辜鴻銘教授的東西，在這箱子裏麵。”

    那一隻頂多能夠容納一套換洗衣服的棕色小牛皮箱子，被周朝先放在他們的目光當中。

    “王星拱教授，現在冒昧拜訪辜鴻銘教授是否需要投遞拜帖，等上幾日才能拜訪？”

    周朝先示意大家邊走邊說，這裏位於火車站門口，距離外麵的人力車夫還有一定距離。

    “都民國了，哪還有那種傳統。”王星拱搖頭，緊緊跟在周朝先的身邊，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又不方便發問，隻能憋著。

    “那我就冒昧拜訪，說服辜鴻銘教授加入東北大學之後，在談論二位先生加入東北大學一事。”

    王世傑跟丁西林對視一眼，倒沒多說話。剛才短促的交鋒，已經讓他們不敢小瞧周朝先，他那一番跟蔡培元說過的話，便是京師大學堂的校訓——包容。

    無論什麽樣的學派，都能在京師大學堂當中存在，蔡培元試圖展現的百家爭鳴經過數年發酵，已經影響無數青蔥學子。

    .......

    辜府雅致，已經五十三歲的辜鴻銘在院子裏麵的藤椅上麵，咿咿呀呀哼著小曲，臉上的愜意讓一旁侍奉的下人，眉宇間都有幾分怡然自得。

    “老爺，王星拱教授拜訪。”

    門忽的動了一下，一個人影快步走到辜鴻銘身側稟告道。

    “王撫五？他是物理教授，找我做什麽？”辜鴻銘微微抬眼，起身道。

    “王教授並非一人到來，身邊還有三男一女。隻是他們來意，他們不曾明言，小人亦不敢多問。”

    “你去請他們進來，讓下人準備蔬果茶點，切勿要怠慢了客人。”

    辜鴻銘不置可否，暗暗等著王星拱到來。他平日跟留洋的教授關係不錯，當下也不胡亂猜想，隻等王星拱送上門來。

    時間不長，王星拱一行人便到了院子裏麵。

    穿著熨燙後，幾乎全新西裝的王星拱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他身邊的王世傑，丁西林也是如此。他們一派西洋的裝束，倒是跟辜鴻銘頭上的辮子，不處在同一時代。

    “這位小兄弟是？”辜鴻銘目光越過打頭的三個人，反而看向周朝先。

    讓看了一輩子人，一眼就看出此人來者不善，是衝著自己來的。

    “奉軍少校周朝先見過辜老先生。”周朝先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辜鴻銘思想並不陳舊，他隻是守舊。在新文化運動發起的時候，他是頑固派之一。可他所有的著作，文獻都彰顯出自己的氣節，學問，並非是沽名釣譽之人。

    “想不到我辜鴻銘今天也能見到張大帥的兵，敢問你如何看張大帥新建大學，將你們軍費挪用至學堂？”

    “不瞞您說，奉軍上下目光短淺之人，無一明白大帥之心。更無人知道大帥還想做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周朝先嗬嗬一笑，對這老爺子的脾氣有所了解了。別人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老爺子把挪動的教育經費改成挪動軍費辦學堂，一句話就把北洋軍閥罵了個遍。

    “哦？張大帥還有這等野心？”辜鴻銘見其他人不說話，心中也明白過來。這小子才是拜訪自己的正主，其他幾個都是陪襯。

    “對。”周朝先笑笑道：“大帥想要聘請辜鴻銘教授作為東北大學文科長的消息一出，隻怕天下人都會覺得軍閥跟守舊的老派同流合汙。東北大學草創，就變成藏汙納垢之地。”

    “荒謬！”

    辜鴻銘一捏拐杖，怒道：“他陳仲甫做的文科長，我辜鴻銘就做不得了？”

    “您還真就做不得。”周朝先不顧王星拱眼色，走到辜鴻銘身邊道：“辜老先生可知道自己為什麽吵不過陳仲甫，胡適之？”

    “我門下無幾弟子，沒有新青年的千萬簇擁，自然吵不過。”

    “此言辜老先生說的不錯，可辜老先生可知道為何宋代少有人作詩？明清少有人做詩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