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北平東交民巷，六國飯店二樓。

    張景惠端著紅酒杯，挪動著略顯臃腫的身材，與人愜意攀談。

    他如今是北平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指甲縫裏麵稍微露出來就足以讓人腰纏萬貫。

    對這樣的人，無論是洋人，還是中國人，都在小心討好。

    尤其是眼下的商會都想要張景惠約束部下，派兵前往察哈爾做出剿匪的姿態，好讓他們能夠跟馬匪談妥，讓他們不在鬧事。

    往常這靠山吃山的土匪跟他們都有交情，做事都不會做絕。可直皖之戰大股潰兵落草，北麵的白俄也有活不下去，當了攔路虎的。

    事發突然，商會一個個聯絡感情，就等著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

    “張副司令，您就別考慮了，小的看您麾下猛將如雲，隨便派一個，就能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土匪給滅了。”

    商人們小心翼翼的抬著高帽，他們許多人都是托了張景惠的福，第一次進入六國飯店這洋高檔的地方，心裏早就沒底，隻想盡快把事情敲定。

    張景惠不為所動的笑了笑：“此事事關重大，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決定的。派那支部隊前往察哈爾，誰去，都得好好商量商量。”

    一聽這話，在場的商人都傻眼了。他們本以為張景惠肯定會答應，沒想到臨末還要錢。之前他們可是給了張景惠三十萬大洋。

    不曾想張景惠不講道義，收了錢不辦事。

    “張副司令。”周朝先也看不下去了，他勸道：“卑職認為，萬事好商量，如今平了匪患才是當務之急。不然商人利益受損，明年就不好過了。”

    這話一說，別人也就罷了，張景惠聽著總覺得有些刺耳。收錢辦事，他拿了錢已經肅清了一次察哈爾的土匪，現在土匪卷土重來，商人不出點血能行？

    他所謀甚大，現在正缺錢，如饑似渴的壓榨每一個可能給自己送來大洋的人。

    看到周朝先發來的電報時，正是今天上午，他當即招來周朝先，不惜在六國飯店花費巨資宴請這些商人。

    “軍費一事，諸位老板也都是有心人，必定不會讓張副司令失望。”

    周朝先硬著頭皮勸慰，也覺得張景惠做法委實有些過了。前後不到一月，兩次伸手要錢，這已經不是敲骨吸髓，而是殺雞取卵。

    三十萬大洋可不是小數目。

    “我信你。”張景惠笑笑，“待會就別走了，留著跟我見幾個客人。”

    “卑職遵命。”周朝先心裏麵長長的歎了口氣，親眼目睹比耳紙麵上的東西更具有衝擊力。

    他可算明白為什麽奉軍打不過直軍了，自上而下的腐爛，足以吞噬一切有心改變時局的人。

    舊軍閥必定會被新軍閥取代。

    商人們見張景惠不願意多說，也不敢逗留，紛紛告辭而去。頃刻間，原本熱鬧的會議廳變得冷清起來。

    “張副司令，卑職有個不情之請。”

    待沒了外人之後，周朝先當下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獲得帶兵的權力：“卑職想要北去平定察哈爾的匪禍。”

    張景惠笑了一聲，不掩飾自己的輕蔑：“我不是不想讓你去，而是你還年輕，應該多多鍛煉。我看你留在北平城裏麵，在參謀部任職挺好的。你放心，明年我一定升你為中校。至於察哈爾的馬匪，根本用不著剿滅。”

    “他們跟商會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就算你去了，也沒地方發揮。”

    “卑職知曉。”

    周朝先心中一百萬個的不信，張景惠說的的確有道理，可現在商會已經搞不定，來求援了。那隻能說明一件事情，局勢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控製，他們必須借助外力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現在張景惠的態度，仍舊是榨取一筆錢，當個和事老。剿匪這種沒油水的苦差事，他可不願意幹。

    “不過你放心，一個營的人馬我明天就派出去。”

    放個屁的心！

    周朝先臉上笑嘻嘻，心裏mmp。

    “法國人不愧是浪漫，到哪兒到哪兒都有這樣出色的女伴。”張景惠說完這番話後，臉上綻放出笑容，主動迎了上去。

    “張先生，軍火的事情，今天我們應該能好好說說了吧？法國的軍火，可是全世界最頂尖的。”法國公使柏卜伸出手，寒暄之後，直接進入正題。

    對此張景惠卻打著哈哈：“法國貨好是好，可是太貴了。如果公使願意便宜一點的話，我們張司令一定會加大采購。”

    周朝先在一旁聽著，倒是上了心。穿越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忘記了很多曆史的細節，他隻記得張作霖在第一次直奉之戰前，就在想辦法擺脫日本對自己的影響。

    也正是因為張作霖不受控製，日本人才在土肥原賢二的協助下，玩了一出皇姑屯爆炸。

    眼下張作霖跟日本人的關係談不上好，土肥原賢二的顧問身份看似真誠，不過是妥協的手段。

    張作霖連親信王永江的話都不願意聽，更別說日本人了。

    “張副司令，法國貨品質雖然冠絕歐陸，價錢上卻比不上德國跟奧匈。”

    嗯？

    張景惠側目一眼，隻見周朝先忽的開口。他不禁微微頷首，他叫上周朝先的根本目的還是在於，他需要一個了解歐洲，又值得信任的唱白臉。

    “對，德國貨的確便宜，隻可惜德國現在跟咱們中國沒有建交，買不到他們的便宜貨。”張景惠品品其中意思，也站在了周朝先一邊。買不買另說，總得壓壓價錢。

    他是頭一次親自參與軍火采購，不但沒有中飽私囊的想法，還想多買一些外國貨武裝自己麾下的精銳。

    柏卜笑道：“正因為德國跟奧匈的武器便宜，他們才打輸了歐戰。勝利者的武器，值這個價錢。”

    周朝先撇撇嘴，倒是沒有再說。有利可圖的時候，法國人可沒把自己當成戰敗國來看。在歐戰他們沒撈到好處，但在遠東他們確實搖身一變，自詡戰勝國，做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就是為了掩飾自己外強中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