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奉天這樣繁華的地方呆的久了，陡然到了赤城，此地的蕭條叫周朝先大吃一驚。

    他並非沒有見過流離失所的百姓麻木的大遷移，去往一個能夠活命的地方苟活。

    但那至少是有希望的，北洋軍閥還要臉麵，不會讓治下百姓活活餓死。

    可在赤城，他所見到的卻是一條筆直的幹道兩側，合上木門，緊緊鎖住的店鋪。

    他們高高懸掛的牌匾，大紅大綠的旗幔無一在彰顯此處曾經是多麽繁華。

    零星的百姓在街道上疾步走著，不去是往米店，就是當鋪。

    “周先生，此地繁榮來自於口外的貿易。眼下白俄馬匪肆虐，莫說是商人，便是城中百姓都終日惶惶不安。”

    秦宣跟周朝先奔波了一上午，才陪著周朝先到了赤城縣城外麵。

    此刻騎馬入城，見到市場蕭條，百姓愁苦，他卻習以為常。

    “半年之內察哈爾匪患不能平息，赤城，沽源，張家口等地也會民生蕭條，土地荒蕪。”

    馬匪搶劫的不單單是金銀財寶，還有糧食。華北平原靠近山地的地形，足以讓騎兵馳騁。

    每一處散落在平原山丘之間的村莊，對馬匪來說都是不設防的，輕易便能攻取，奪走裏麵的糧食。

    在這世道經行的越久，秦宣的心就越冷，愈發利己。

    “去軍營吧，卡爾上尉。”

    周朝先歎了口氣，勒馬轉向。

    軍營在城北，與城牆一樣，在洪武年間一道修成。

    如今數百年過去，赤城城牆斑駁，城頭雜草叢生，位於城北的軍營更是不堪。

    數百老弱殘兵擠在一處，嚷個不停：“快放俺們出去吃飯，俺們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門口一隊警察舉槍瞄準，堵住裏麵軍士的去路。

    為首的赤城警察局長穿著黑白色警裝，留著大胡子，罵道：“就你們還想吃飯？都給老子老實點，滾回去呆著。不然老子不客氣了！ ”

    他趾高氣揚，原本害怕這一營奉軍當中有那麽兩個帶把鬧出事來。

    結果奉軍沒種，餓了一天也不敢衝出營地，跟自己真刀真槍的幹上一架。

    更多時候，赤城的警察跟裏麵的奉軍在默契的對峙，誰也不幹涉對方的生活。

    現在臨近中午，早該吃飯的時候，裏麵的奉軍仍舊餓著肚子，頂著還有餘溫的太陽，提出自己的訴求。

    “奶奶的，人不吃飯那不是就給餓死了？是爺們都給老子衝出去，去搞吃的。”

    奉軍當中，一個漢子終究是憋不住了，他一聲厲喝，赤手空拳便朝著營中的木柵欄撞去。

    那柵欄也不知道是康熙的還是乾隆的，早就腐朽不堪。眼下被這麽一撞，立馬從下自上，斷裂成了七八塊。

    木屑飄散，遮天蔽日。

    立於營門口的奉軍們見有人打頭，都往外擠著。

    外麵的警察局長已經傻眼，手中握著的馬鞭僵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他如何也想不到，已經餓了一天的奉軍，還有這麽大的氣力，敢衝出軍營！

    開槍是不可能開槍的，別看衝出來的奉軍都赤手空拳，可他們有需要的話，立馬就能從營地裏麵配上長槍短炮。

    “他娘的，縣長士紳不肯送糧食，老子有什麽辦法。”警察局長神色陰鬱，已經開始甩鍋。

    “擋住他們！”他咬咬牙，不想直接躺平，還想掙紮一下。萬一奉軍老實，退回去的話，自己大功一件。

    要是不行，奉軍殺出來的話，自己也盡力了。

    局長還是低估了奉軍的瘋狂，饑餓能夠讓人疲憊，也能讓人喪失理智。

    這一支自從過了懷柔後，便沒有任何補給，在赤城三天隻吃了兩天飯的奉軍早就憋著一口氣。

    現在宣泄出來，他們順著街道湧向唯獨幾間還在營業當中的飯店而去。

    “活該。”局長被人群攘擠著，拚命捂住自己的帽子，狼狽不堪的時候，心中卻暢快無比。

    自己倒黴過了，縣長，議員，士紳們也得倒黴倒黴才行。

    哪有自己一個人坐壞人，他們做好人的。

    等到奉軍衝擊街道，抵達一處包子鋪的時候，場麵愈發混亂。警察被人群裹挾，手中的武器早就不知所蹤。

    “軍爺，您饒了我吧。小的小本買賣，可經不起您這樣的折騰......”

    包子鋪的老板何曾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他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隻來了兩三個軍爺要吃包子，好殷勤無比。可隨著人多起來，他欲哭無淚。

    “噠噠噠。”

    馬蹄踏在青石鋪成的路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數名全副武裝的騎士自南向北，恰好跟奉軍撞在一起。

    奉軍小卒們下意識的退避，誰讓周朝先穿的是校官才能穿的軍裝，肩膀上的軍銜更是少校。

    “那部分的？沒吃過飯啊？誰允許你們聚眾出外了？”周朝先騎在戰馬上麵，冷不丁素質三連，問的這幫大頭兵沒了脾氣。

    “你他......又是誰啊？”罵人的漢子被人踢了一腳，立馬回過味來。甭管來的是誰，校官都是長官，自己得罪不起。

    “我啊？老子是你們營長。”周朝先不威自怒，一聲營長直接叫大頭兵們哆嗦了一下，膽小怕事的更是往後退了兩步，埋頭倉在人群當眾。

    “俺們營長早就不管我們，跑了。”還是剛才的大頭兵，他語氣不忿，一提起那王八犢子營長，就恨的牙癢癢。

    “所以老子是奉天任命，剛剛從北平那花花世界趕來的你們營長。”

    周朝先沒擺譜，而是慢條斯理的跟他們說話：“現在都給老子回營地，不然待會追究起來，你們幾個都得被扒了這身皮，有多遠滾多遠。”

    “那好，俺還不愛幹了。”人群當中，有人大聲密謀。

    “秦宣。”周朝先沒理他們：“你不是說他們一兩天沒飯吃了嗎？怎麽還這麽精神？我看他們連這個月的餉銀都不想拿，都像脫了衣服回家種田了。”

    秦宣不明覺厲，配合著道：“對啊，這大洋都在晉商會館裏麵，他們要是不要，您要多少人？小的現在就幫您招募，頂多日落，八百健壯漢子，一個都不差您。”(www.101noveL.com)